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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神狂诛草寇,道昧放心猿 (第2/2页)

不巴村,后不着店,哪里去讨香烛?就是有钱也没有地方去买。”

    三藏恨恨的说道:“猴头过去一边!等我撮土焚香祷告。”

    这是三藏离鞍悲野冢,圣僧善念祝荒坟。

    三藏祷祝说道:“拜惟好汉,听祷原因:

    念我弟子,东土唐人。奉太宗皇帝旨意,上西方求取经文。

    适来此地,逢尔多人,不知是何府、何州、何县,都在此山内结党成群。

    我以好话,哀告殷勤。尔等不听,返善生嗔。却遭行者,棍下伤身。

    切念尸骸暴露,我随掩土盘坟。折青竹为香烛,无光彩,有心勤;取顽石做施食,无滋味,有诚真。

    你们到森罗殿下兴词(撰写并呈递状词,告状),倒树寻根,他姓孙,我姓陈,各居异姓。

    冤有头,债有主,千万别告我这取经的僧人。”

    八戒笑道:“师父推了个干净。他打人的时候却也没有我们两个。”

    三藏就真的又撮土祷告道:“好汉告状,只告行者,这也不干八戒、沙僧的事。”

    大圣闻言,忍不住笑道:“师父,你老人家忒没有情义。为了你去取经,我费了多少殷勤劳苦,如今打死这两个毛贼,你反倒教他们去状告老孙。虽然是我动手打的,却也只是为了你。你不往西天去取经,我不给你做徒弟,怎么会来到这里,会打死了人!索性等我也祝他们一祝。”

    大圣攥着铁棒,朝那坟上捣了三下,说道:“遭瘟的强盗,你们听着!我被你们前七八棍,后七八棍,打得我不疼不痒的,触恼了我的性子,一差二误的,将你们打死了。尽你们到哪里去告,我老孙实在是不怕。玉帝认得我,天王随得我;二十八星宿惧我,九曜星官怕我;府县城隍跪拜我,东岳天齐怖我;十代阎君曾经给我做过仆从,五路猖神曾经给我当后生晚辈;不论是三界五司,还是十方诸位主宰,都与我情深面熟,随便你们哪里去告!”

    三藏听见他说出这般的恶话,却又心惊地说道:“徒弟呀,我这祷祝是叫你体会好生之德,成为良善之人,你怎么就认真起来了?”

    行者说道:“师父,这可不是好开玩笑的勾当,且和你赶早寻找住宿的地方去。”

    那长老只得怀着嗔怒上马行走。

    孙大圣有不和睦的心思,八戒、沙僧也有嫉妒的心意,师徒四人都是面是背非。

    他们依着大路向西正走着,忽然看见路北边有一座庄院。

    三藏用马鞭指定道:“我们到那里去借宿。”

    八戒附和道:“正是。”

    三藏于是就行到了庄舍旁边下马。去看时,却也是好一个住场,只看见:

    野花盈小径,杂树遮门扉。远岸流山水,平畦(qi,田园中分成的小区)种麦葵。

    蒹葭(芦苇)露润轻鸥宿,杨柳风微倦鸟栖。青柏间松争翠碧,红蓬映蓼斗芳菲。

    村犬吠,晚鸡啼,牛羊食饱牧童归。

    爨(,烧火做饭)烟结雾黄粱熟,正是山家入暮时。

    长老走向前,忽然看见从那村舍的门里走出来一个老者,就与老者相见,道了个问讯。

    那老者问道:“僧家从哪里来?”

    三藏说道:“贫僧乃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求经的人。正好路过宝方,天色将晚,特来檀府告宿一宵。”

    老者笑道:“从你贵处到我这里,路途遥远,你怎么涉水登山,独自到了此地?”

    三藏说道:“贫僧还有三个徒弟一同前来。”

    老者问道:“高徒们在哪里?”

    三藏用手指着道:“那大路旁边站着的就是。”

    老者猛然抬头,看见他们面貌丑陋,急忙回身往里就走。

    三藏拉扯住他,说道:“老施主,千万慈悲慈悲,让我们告借一宿!”

    老者战兢兢钳口难言,摇着头,摆着手说道:“不,不,不,不像是人模样!是,是,是几个妖精!”

    三藏赔笑道:“施主千万别恐惧。我的徒弟们生得就是这样的相貌,并不是妖精。”

    老者说道:“爷爷呀,一个夜叉,一个马面,一个雷公!”

    行者闻言,厉声高叫道:“雷公是我孙子,夜叉是我重孙,马面是我玄孙哩!”

    那老者听见了,吓得魄散魂飞,面容失色,只是要进门去。

    三藏搀扶住他,一同到了草堂,赔笑道:“老施主,不要怕他们。他们都是这样的粗鲁,不会说话。”

    三藏正劝解老者的时候,只看见从后面走出来一个婆婆,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问道:“孩子他爷爷,为什么这般的惊恐?”

    老者这才叫道:“他妈妈,看茶来。”

    那婆婆真个就丢开孩子,进入里面捧出两盅茶来。

    喝完茶,三藏转身下来,对婆婆作礼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经的。刚才到了贵处,拜求尊府借宿,因为我三个徒弟面貌丑陋,老家长看见后惊到了。”

    婆婆说道:“看见面貌丑陋的就这样的被惊到了,若是看见了老虎豺狼,那该怎么好?”

    老者说道:“他妈妈呀,他们面貌丑陋倒还可以,只是说的话一发的吓人。我说他们像夜叉、马面、雷公,他吆喝道,雷公是他孙子,夜叉是他重孙,马面是他玄孙。我听到这些言语,因此惊悚恐惧。”

    唐僧说道:“不是,不是。那像雷公的,是我的大徒弟孙悟空,像马面的,是我的二徒弟猪悟能,像夜叉的是我的三徒弟沙悟净。他们虽然长得丑陋,却也是秉教沙门,皈依善果,并不是什么恶魔毒怪,怕他们干什么!”

    这公婆两个,听说了他们的名号,还有他们已经皈正了沙门的话,这才镇定下来,叫三藏说道:“请进来,请进来。”

    长老出门叫行者他们过来,又吩咐他们道:“刚才这老者甚是厌恶你们。现今进去相见,千万别抗礼(以平等的礼节相待),各个要尊重一些。”

    八戒说道:“我俊秀,我斯文,不跟师兄一样撒泼。”

    行者笑道:“如果不是嘴长、耳大、脸丑,便也是一个好男子。”

    沙僧说道:“不要争辩了,这里不是那抓乖弄俏(要聪明,卖弄乖巧)的地方。先进去!先进去!”

    于是就此把行囊马匹,都带到草堂上,他们一齐共同朝老者唱了个喏,然后一一坐定。那妈妈儿贤惠,就携带小孩儿回转,吩咐人煮饭,给三藏他们安排了一顿素斋,师徒们就吃了。

    渐渐地天色晚了,又掌起了灯火,老者跟三藏他们都在草堂中闲谈。

    长老这才问道:“施主高姓?”

    老者说道:“姓杨。”

    又问年纪。

    老者说道:“七十四岁。”

    又问道:“令郎有几位?”

    老者说道:“只得了一个。刚才他妈妈携带着的是我的小孙。”

    长老说道:“请令郎出来相见拜揖。”

    老者说道:“那厮不值得拜见。老拙命苦,养不着他,如今不在家了。”

    三藏说道:“他在什么地方谋生?”

    老者点头叹息道:“可怜!可怜!他若是肯在什么地方谋生,倒是我的幸运了!那厮偏偏生了恶念,不务正业,专门好打家劫道,杀人放火!相交的都是一些狐朋狗党!自从五天前出去后,至今还没有回来。”

    三藏听他说完,不敢吭声,心中暗自想道:“或许被悟空打杀的人就有他的儿子呢。”

    三藏神思不安,欠身说道:“善哉!善哉!如此的贤父母,为何生了恶逆儿!”

    行者走近前说道:“老官儿,像这样不良不孝,奸盗邪淫的儿子,连累了父母,要他有什么用!等我替你寻他回来打杀了吧。”

    老者说道:“我待也要送走了他,奈何再也没有接替的人丁了,纵然他是不成才,一定还留着他给老汉掩土,好养好送终。”

    沙僧跟八戒笑道:“师兄,莫管闲事,你我不是官府。他家儿子不肖,与我们何干!且告请施主,赐给我们一束草儿,在那边打地铺睡觉,天明好走路。”

    老者随即起身,让沙僧到后园里拿了两个稻草束,叫他们在园子中的草团瓢(也作“草团标”,指圆形茅屋)内安歇。

    行者牵了白马,八戒挑了行李,同长老一起到了草团瓢内去安歇。

    却说那伙贼人中果真有老杨的儿子。自从白天在山前被行者打死了两个贼首,他们都四散着逃生跑了。约莫到了四更的时候,他们又聚集成了一伙,来老者家前门外打门。

    老者听到门响,就披起衣服说道:“他妈妈,那厮们过来了。”

    那妈妈说道:“既然过来了,你去开门,放他们进来家吧。”

    老者方才去开门,只看见那一伙贼人都叫嚷道:“饿了!饿了!”

    这老杨的儿子忙进入里面,把自己妻子叫起来,让她打米煮饭。他又看见厨房中没有柴火了,就往后面的园子里去拿柴火回到厨房。

    他询问妻子道:“后面园子里那匹白马是哪里来的?”

    他妻子说道:“是东土取经的和尚的,他们昨晚到这里借宿,公公婆婆管待了他们一顿斋饭,又叫他们在草团瓢内睡觉哩。”

    那厮听到后,走出草堂,拍手打掌笑道:“兄弟们,造化!造化!冤家在我家里呢!”

    众贼人问道:“哪个冤家?”

    那厮说道:“就是打死我们头儿的和尚,在我家借宿了,现在睡在后面园子的草团瓢里。”

    众贼人说道:“正好!正好!拿住这些秃驴,一个个剁成肉酱,一则得到那行囊、白马,二来给我们头儿报仇!”

    那厮说道:“先别忙,你们先去磨刀。等我把饭煮熟了,大家吃饱些儿,然后一齐下手。”

    那些贼人真个就去磨刀的磨刀,磨枪的磨枪。

    那杨老儿听到了这些话,悄悄的走到后面园子,把唐僧他们叫起来,说道:“那厮领着众人回来了,知道了你们在这里,意图害了你们。我老拙念你们远道而来,不忍心伤害。快早些收拾行李,我送你们从后门出去吧!”

    三藏听说后,战兢兢的叩头谢过了老者,立即唤八戒牵马,沙僧挑担,行者拿着九环锡杖。老者把后门打开,放他们去了,然后依旧悄悄的回到前面去睡下。

    却说那伙贼人磨快了刀枪,吃饱了饭食,已经是到了五更天,他们一齐来到园子中去看时,却发现和尚们不见了。急忙点起灯火,四处寻找多时,并没有找到踪迹,只看见后门开着。

    于是都叫道:“从后门跑了!跑了!”

    发了一声喊:“追上去抓回来!”

    那些贼人一个个如飞似箭的,一直追赶到东方日出的时候,这才远远望见了唐僧他们。

    那长老忽然听到喊叫声,回头看了过去,看见后面有二三十个人,枪刀簇簇的追了过来。

    他就叫道:“徒弟呀,贼兵追过来了,该怎么办啊!”

    行者说道:“放心!放心!老孙去了了他们!”

    三藏勒马说道:“悟空,千万不要伤人,只吓退他们就行了。”

    行者哪里肯听信,急抽金箍棒回头迎着众贼说道:“列位哪里去?”

    众贼骂道:“秃厮无礼!还我们大王的命来!”

    那些贼人们圈子阵的把行者围在了中间,各举枪刀乱砍乱刺。这大圣把金箍棒晃了一晃,碗来粗细,把那伙贼人打得星落云散,撞着的就死,挽着的就亡,磕着的骨折,擦着的皮伤,乖觉些儿的跑脱了几个,痴些儿的都见了阎王!

    三藏在马上,看见行者打倒了许多人,慌得放马奔着西方就跑。猪八戒和沙和尚,紧紧跟随着唐僧一起往前跑。

    行者停下后,问一个受伤没死的贼人道:“哪一个是那杨老儿的儿子?”

    那贼人哼哼着说道:“爷爷,那个穿黄衣服的就是!”

    行者走上前,夺过刀来,把那个穿黄衣服的头给割下来,血淋淋的提在手中,收了金箍棒,拽开云步,赶到了唐僧的马前。

    行者提着头对着唐僧说道:“师父,这是杨老儿的逆子,被老孙把首级给取来了!”

    三藏看见了,大惊失色,慌得跌下了马来,骂道:“这泼猢狲吓死我了!快拿过去!快拿过去!”

    八戒上前来,将人头一脚踢到路旁边,使钉钯筑了些土给盖上。

    沙僧放下担子,搀着唐僧说道:“师父请起来。”

    那长老在地上镇定心神后,口里就念起《紧箍儿咒》来。

    那金箍把个行者给勒得耳红面赤,眼胀头昏,在地上打滚,只叫道:“别念了!别念了!”

    那长老念够有十余遍,还不住口。行者翻筋斗,竖蜻蜓,疼痛难忍,只叫道:“师父饶了我的罪吧!有话就说,别念了!别念了!”

    三藏这才停住,说道:“没有话说,我不要你跟着了,你回去吧!”

    行者忍着疼磕头,说道:“师父,怎么就赶我离开呢?”

    三藏说道:“你这泼猴,凶恶太甚,不是个取经的人。昨日在山坡下面,你打死了那两个贼头,我已经责怪你不仁了。等到晚上到了那老者家中,承蒙他赐我们斋饭让我们借宿,后来又承蒙他开后门放我们逃了性命。虽然他的儿子不肖,与我们无干,你也不该就枭了他的首级;况且你又杀死多人,坏了多少性命,伤了天地多少的和气。我屡次地劝你,你更是没有一毫的善念,要你干什么!快走!快走!免得我又念真言!”

    行者害怕,只叫道:“别念,别念!我去也!”

    行者说了一声去,就一路筋斗云的离开,无影无踪的,就不见了。

    咦!这正是:心有凶狂丹不熟,神无定位道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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