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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姹女育阳求配偶,心猿护主识妖邪 (第2/2页)

打死了千千万万个妖精;今日只是一个妖精的性命,就舍不得,要去救她?”

    唐僧说道:“徒弟呀,古人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还是去救她一救吧。”

    行者说道:“师父既然要如此,只是这个担儿,老孙却担不起。你要去救她,我也不敢苦劝你,再劝一会儿,你又要恼了。任你去救。”

    唐僧说道:“猴头不要多话!你坐着,等我和八戒救她去。”

    唐僧回到松林里,叫八戒解了捆住那女子上半截身子的绳子,又用钉钯筑出下半截身子。那妖怪出来后,跌跌鞋子,束束衣裙,喜滋滋地跟着唐僧走出松林,见了行者。行者只是在那里不住地冷笑。

    唐僧骂道:“泼猴头!你笑什么?”

    行者说道:“我笑你时来逢好友,运去遇佳人。”

    三藏又骂道:“泼猢狲!胡说!我自出娘肚皮,就做了和尚。如今奉旨西来,虔心礼佛求经,又不是利禄之辈,有什么运退的时候!”

    行者笑着说道:“师父,你虽然是自幼为僧,却只会看经念佛,不曾见过那些王法条律。这女子生得年少标致,我们和你乃是出家人,同她一路行走,倘或遇着歹人,把我们拿了送去吃官司,不论什么取经拜佛,姑且都打做奸情;纵然是没有这事,也要问个拐带人口的罪名。师父被追了度牒(官府发给僧尼的身份证明),打个小死;八戒该问个充军;沙僧也问个摆站(服刑的人被发配驿站充做驿卒);我老孙也不能摘个干净,尽管我口能会说,无论怎么去争辩,也要被问个不应(古代法律名词,谓非有意犯罪)。”

    三藏喝道:“不要胡说!难道我救了她的性命,反而有什么贻害不成!带着她去。但凡有事,都在我身上。”

    行者说道:“师父虽然说了有事在你身上,却不知道你不是在救她,反而是在害她。”

    三藏说道:“我救她出这松林,让她能够活命,怎么反而是害了她?”

    行者说道:“她当时被绑在林间,或许三五日,或许十日半月没饭吃就饿死了,还能得个完全的身体归阴;如今把她带出来,你坐着的是个快马,行路如风,我们只得随着你,那女子脚小,挪步艰难,怎么能跟得上我们的速度,一时间把她丢下了,若是遇着狼虫虎豹,把她一口给吞了,却不是反而害了他的性命吗?”

    三藏说道:“正是呀。这件事却要亏你了。该如何处置?”

    行者笑道:“抱她上来,和你一同骑着马走吧。”

    三藏沉吟后说道:“我哪里好与她同乘一匹马!”

    “那她怎么跟着我们一起走?”

    三藏说道:“叫八戒驮着她走吧。”

    行者笑道:“呆子造化到了!”

    八戒说道:“‘远路没轻担。’叫我驮人,有什么造化?”

    行者说道:“你那嘴长,驮着她,转过嘴来,还能计较些私情话儿,却不是方便?”

    八戒听闻这些话,捶胸暴跳起来,喊道:“不好!不好!师父要不你打我几下,我宁可忍疼。背着她决不得干净了。师兄一生会赃埋人(诬陷人)。我驮不成!”

    三藏说道:“也罢,也罢。我也还能走得了几步,等我下来,慢慢的跟你们一同走,让八戒牵着空马走吧。”

    行者大笑道:“呆子倒是有买卖了。师父照顾你牵马哩。”

    三藏说道:“这猴头又胡说了!古人云:‘马行千里,无人不能自往。’假如我在路上慢慢走,你们好丢了我离去?我若是慢,你们也会慢。大家一处同这个女菩萨走下山去,或者到了庵观寺院,有人家的地方,留她在那里,也是我们救了她一场。”

    行者说道:“师父说得有道理。快请前进。”

    三藏拽步在前面走,沙僧挑着担,八戒牵着空马,行者拿着铁棒,引着女子,一行人慢慢前进。走不到二三十里,天色将晚。又看见了一座楼台殿阁。

    三藏说道:“徒弟,那里必定是一座庵观寺院,我们就在那里去借宿,明日再早行。”

    行者说道:“师父说得是。我们各个走快一些。”

    不一会儿就到了那寺院的门口。

    三藏吩咐道:“你们略微站远一些,等我先去借宿。若是能方便住宿,就让人来叫你们。”

    众人都站立在柳阴下面,只有行者拿着铁棒,辖制着那女子。

    长老拽步走上前,只看见那门东倒西歪,零零落落的。推开门去看时,三藏忍不住心中凄惨:长廊寂静,古刹萧条荒凉;庭院中满是苔藓,路径上长满蒿草与荆棘;只有萤火代替了灯光,蛙鸣声取代了滴漏声。长老忽然掉下泪来,真个是:

    殿宇凋零倒塌,廊房寂寞倾颓。断砖破瓦十余堆,尽是些歪梁折柱。

    前后尽生青草,尘埋朽烂香厨。钟楼崩坏鼓无皮,琉璃香灯破损。

    佛祖金身没色,罗汉倒卧东西。观音淋坏尽成泥,杨柳净瓶坠地。

    日内并无僧入,夜间尽宿狐狸。只听风响吼如雷,都是虎豹藏身之处。

    四下墙垣皆倒,亦无门扇关居。

    三藏硬着胆,走进二层门里面。看见那钟鼓楼全都倒了,只有一口铜钟,扎在地上。那口钟上半截像雪一样白,下半截是如同靛蓝色一样的青色。原来是因为日久年深,上边被雨水淋白了,下边是土气泛上的铜青。

    三藏用手摸着那口铜钟,高声叫道:“钟啊!

    你也曾悬挂高楼吼,也曾鸣远彩梁声。也曾鸡啼就报晓,也曾天晚送黄昏。

    不知化铜的道人归何处,铸铜的工匠哪边存。想他们二命归阴府,他们无踪迹你无声。”

    长老的高声赞叹,不觉间惊动了寺里的人。那里边有一个侍奉香火的道人,他听见有人语声,爬起来,拾起一块断砖,照着铜钟上打了过去。那铜钟当的响了一声,把个长老吓得跌了一跤;挣扎起身就要走,又绊着树根,扑的又摔了一跤。

    长老倒在地上,抬起头又叫道:“钟啊!

    贫僧正然感叹你,忽的叮当响一声。想是西天路上无人到,日久多年变做精。”

    那道人赶上前来,一把搀住三藏,说道:“老爷请起。不干铜钟成精的事。刚才是我把铜钟打响了。”

    三藏抬头看见他的模样又丑又黑,就说道:“你不会是魍魉妖邪吧?我可不是寻常的人,我是从大唐来的,我手下有降龙伏虎的徒弟。你若是撞到他,会性命难存!”

    道人跪下说道:“老爷不要怕。我不是妖邪,我是这寺里侍奉香火的道人,刚才听见老爷善言赞叹铜钟,就想要出来迎接;恐怕是一个邪鬼来敲门,因此拾了一块断砖,把铜钟打了一下压惊,方才敢出来。老爷请起。”

    那唐僧方才稳定了心神,说道:“住持,险些儿吓死我了。你带我进去。”

    那道人引着唐僧,一直走到三层门里,这时再去观看,跟外边相比甚是不同,只看见那:

    青砖砌就彩云墙,绿瓦盖成琉璃殿。黄金装圣像,白玉造阶台。

    大雄殿上舞青光,毗罗阁下生锐气。文殊殿,结彩飞云;轮藏(佛寺用来藏佛经且能旋转的书架)堂,描花堆翠。

    三檐顶上宝瓶尖,五福楼中平绣盖。千株翠竹摇禅榻,万种青松映佛门。

    碧云宫里放金光,紫雾丛中飘瑞霭。朝闻四野香风远,暮听山高画鼓鸣。

    应有朝阳补破衲(指僧衣),岂无对月了残经?又只见半壁灯光明后院,一行香雾照中庭。

    三藏看见了不敢进去,说:“道人,你们这里前边十分狼狈,后边这等的齐整,什么原因呢?”

    道人笑道:“老爷,这山中多有妖邪强寇,天色清明时,他们沿山打劫,天阴时就来寺院里藏身,被他们把佛像推倒了垫着坐,木植搬过来烧火。本寺的僧人软弱,不敢与他们讲论,因此就把这前边的破房都舍给了那些强盗安歇,重新另外募化了一些施主,盖成了那一所寺院。清混各一,这是西方的事情。”

    三藏说道:“原来是如此。”

    正行走间,又看见那山门上有五个大字,乃是“镇海禅林寺”。才要举步跨入门里,忽然看见一个和尚走了过来。你看他是怎生的模样:

    头戴左笄(ji,一种簪子,用来挽住头发或者插住帽子)绒锦帽,一对铜环坠耳根。

    身着颇罗毛线服,一双白眼亮如银。

    手中摇着播郎鼓(一种手摇的小鼓),口念番经听不真。

    三藏原来不认得,这是西方路上喇嘛(藏语中对僧侣的尊称)僧。

    那喇嘛和尚走出门来,看见三藏眉清目秀,额阔顶平,耳垂肩,手过膝,好像是罗汉降临凡间,十分的俊雅。他走上前扯住三藏,满面笑嘻嘻的给三藏捻手捻脚,摸他的鼻子,揪他的耳朵,用来表示亲近的意思。

    携带着三藏到了方丈中,行完礼后,却问道:“老师父从哪里来?”

    三藏说道:“弟子乃是东土大唐驾下钦差往西方天竺国大雷音寺拜佛取经的人,刚好走到宝方,天色晚了,特奔上刹借宿一宵,明日就早行。望垂方便一二。”

    那和尚笑道:“罪过!罪过!我们不是好意要出家的,都是因为生身父母,命犯华盖(运气不好),家里养不住,才舍断了出家;既然做了佛门弟子,千万不要说脱空之话(谎话)。”

    三藏说道:“我说的是老实话。”

    和尚说道:“从那东土到西天,有多少的路程!道路上有山,山中有洞,洞内有妖精。像你这个单身一人,又生得娇嫩,哪里像一个取经的人!”

    三藏说道:“院主也见解得是。贫僧一个人,岂能到得了这里。我有三个徒弟,他们逢山开路,遇水叠桥,保护着我弟子,所以到得了上刹。”

    那和尚问道:“三位高徒在哪里?”

    三藏说道:“他们现在就在山门外伺候着呢。”

    那和尚慌了,说道:“师父,你不知道我们这里有虎狼、妖贼、鬼怪伤人。白日里都不敢走远了,不到天晚,就要关闭了门户。怎么现在这时候还把人放在外边!”

    连忙叫道:“徒弟们,快去把他们请进来。”

    有两个小喇嘛儿跑到外面去,看见行者吓得摔了一跤,看见了八戒又是一跤,爬起来往后飞跑着喊道:“爷爷!造化低了!你的徒弟们不见了,只有三四个妖怪站在那门口了。”

    三藏问道:“他们是怎么样的模样?”

    两个小和尚说道:“一个是雷公嘴,一个是碓(dui)挺嘴,一个是青脸獠牙。旁边有一个女子,倒是个油头粉面的。”

    三藏笑道:“你不认得。那三个丑的,就是我的徒弟们。那一个女子,是我从松林里救出来的。”

    那喇嘛说道:“爷爷呀,这么好俊的师父,怎么寻到这般丑的徒弟们?”

    三藏说道:“他们丑自丑,却全都有用。你们快去请他们进来。若是再迟了些儿,那雷公嘴的有些闯祸,不是个人生父母养的,他就会打进来了。”

    那两个小和尚急忙跑出去,战兢兢的跪下说道:“列位老爷,唐老爷有请哩。”

    八戒笑道:“哥啊,他们请就是了,却这般战兢兢的样子,为什么呀?”

    行者说道:“看见我们丑陋害怕的。”

    八戒说道:“可真是扯淡!我们乃是生成这样的,哪个是自己好要丑哩!”

    行者说道:“把那丑暂且略微收拾收拾。”

    呆子真个就把嘴揣在怀里,低着头,牵着马,沙僧挑着行李担,行者跟在后面,拿着铁棒,辖制着那个女子,一行人都进去了。穿过了倒塌的房廊,走进三层门里。拴好了马,卸了行李担,一起进到方丈中,与喇嘛僧相见,分了坐次。那和尚进入里边,引出七八十个小喇嘛来;都见礼后,又去收拾置办斋饭来管待唐僧他们。

    正是:积功须在慈悲念,佛法兴时僧赞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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