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节,每日除了胡乱拨琴,读书自娱,我还须担起督管府中弟弟们读书的重任来。叔父家的两个堂弟,年长的唤锐儿,年幼的唤铭儿,分别只有八岁和四岁,而铖儿也不过十岁。府中除了他们兄弟三个,还有两名外姓男童,也才总角之龄。他们是叔父的友人公孙方、宋阶之遗孤,叔父视若己出。其中,公孙方当年曾与崔琰一道从学郑玄。
故而,为了他们五个“混世魔王”的学业,我还真花了不少心思。
我托匠人造来许多稀奇古怪的玩具,当作用功学礼、学乐、学射、学御、学书、学数的奖励。没想到,弹弓、陀螺、风车、毽子、纸鸢、九连环、竹蜻蜓这些,竟然早就在这个时代便流行了,而华容道这样重排九宫的游戏,貌似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的河图洛书文明,更别提什么秋千、空竹、蹴鞠、击壤、拨浪鼓、鲁班锁、陶响球、鸠车竹马了。
我黔驴技穷,只对古代工匠的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
即便如此,弟弟们还是十分欢喜,因为以前叔父在家,可从不许他们玩弄这些“奇巧杂物”。如今我造了出来,辟出后院一块场地,专门供他们作耍,他们别提有多高兴了!
古代念书的小朋友,缺乏课间休息,如今,他们能从我这个阿姊这里,得到不少游戏的乐趣,自然在夫子授课时,也很认真听讲。于是我成功说服叔母,让她替我们隐瞒此事。
每日傍晚,看着弟弟们在后院追逐打闹,玩得不亦乐乎,心里真的无比宁静。
可有时,看着铖儿天真烂漫的笑脸,我又不禁背过身,偷偷抹泪。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样的欢乐,绝不会长久,往后数年,我都将与这些骨肉至亲分别,隔着巍巍公府高墙,一月难以相见数面。
而这些,他们现在都不会懂。
这次历史,崔曹两家,关系微妙,不再以联姻结缘,却又比联姻狠绝。
我崔缨,今时今日,深深感受到家族重任在肩。
清河崔氏三大支族,独我阿翁这家仅存遗孤。以后铖儿长大,定然是要分家别居,他年我若真被赐死了,他一人,又该如何振兴家业呢?
“阿姊,你怎么哭了呢?”铖儿不知何时冒了出来,直揪紧我的衣袖,“是不是铖儿贪玩荒废学业惹阿姊不高兴了?”
铖儿说着就把九连环掷于地上。
我蹲下身,在夕阳下将他紧紧抱住,破涕而笑:
“怎么会?阿姊这是被风沙迷了眼。铖儿你记住,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阿姊始终是你的阿姊……也许阿姊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但我一定尽我所能,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长姐如母,我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个乱世好好保护铖儿,把他当做自己前世的亲弟弟一样爱护。
铖儿听了撅起嘴,很是难过,他指着地上的九连环,说:“阿姊,这圈圈套套,我解不开了。”
“可以解的,可以解的,怎么能轻言放弃呢?让阿姊试试——”
弟弟们都围观上前,过了半晌,他们纷纷笑道:
“哈哈哈,阿姊你也好笨,你也解不开呢!”
“这根本就是死结!”
“对啊,没人能解开,这圈套真的好无聊呢。”
我暗自嘀咕:怪哉,明明是我做的九连环,怎么自己反倒解不开了呢?
……
窗外桃花开了又谢。
转眼,春天已然过去。
我常常倚在案上,支颐发呆,心里却想:
曹丕与甄氏的邺城大婚,一定很热闹吧?而曹植、郭嘉,你们在邺城,也都还好吗?
四月中旬某日,离去除丧服还有几天,我正坐在绿纱窗下,伴着虫鸣,默读流传甚广《女训》——那是当年蔡邕写给自己几个女儿的家书。
简书内容,使人想见才女蔡文姬的姿容气质。
正浮想联翩时,窗外忽然跳进一只小白兔,就蹲在我的竹简之上。
“啊呀,兔子!”
那是只晶莹如玉,皮毛胜雪,眼眸红赤,两耳微卷的小兔。
惊愕之余,我欣喜万分,遂怜爱地将小兔捧在手心。撸着可爱的兔头,我蓦然抬首,这才惊觉窗棂边多了张青年男子的脸。
“二哥!”
我激动地按桌而跽,仓促起身时,却因久坐腿麻而有些踉跄。
“哎,你小心些!”曹丕笑眯眯提醒道。
我抱着小兔,踮起脚尖趴在窗沿,喜不自胜。
“二哥!二哥!你怎么来啦?”
“怎么,近三月未见,不欢迎我?”
“没有,没有,突然见到你,缨儿可高兴着呢!”
曹丕笑:“幽州暴乱,父亲欲亲征平叛,故召我北上留守南皮。行军匆忙,途经清河不能久留,不便叨扰府中令堂。于是翻墙入府,特来与缨妹相见一面。”
“原来如此,”我眉开眼笑,指着怀中之物道,“那二哥,这——”
“哈!这是春天的时候,二哥在邺西游猎时所得,缨妹可还喜欢?”
“送我的么?喜欢!太喜欢啦!”我将小兔高高捧起,举过头顶,“二哥不知,缨儿最喜欢的小动物就是白兔啦!这几个月待在府中,可着实把我闷坏了!如今有了这小精灵,我乐得跟什么似的!”
“功服期间,确实不便外出。可二哥倒是听这城里闲人,都在聊你这崔氏长女呢,怎么,短短数月,就声名远扬了?”
“还不是托司空声望,不然,缨儿何有如此本事?”我眼珠一转,试探性问道,“对了,二哥,你也喜欢兔子吗?”
曹丕笑了笑:“你二哥可是丁卯年生人,哪能不喜欢自己的生肖呢?”
“那么,是几月几呢?”
“十月初九啊,怎么,你想送二哥什么寿礼吗?”曹丕莞尔,一下便猜中了我的心思。
我眨巴亮晶晶的眼睛,笑着点点头:“君子不受无酬之礼。”
“你若有心,待明年你二哥及冠时,再送也不迟,今年便不了。现下要紧的,是等大军还邺,接你一道回去。”
“嗯。”
曹丕兴致忽起,像是与人分享小秘密,抑或引以为傲的壮举,他压低了声音,凑前笑道:“好妹妹,你是不知道,这次回邺城,二哥玩得可高兴了!冀州初定,各部落进贡给父亲的名马良弓,不计其数。春神句芒司节,惠风拂过之处,草木无不繁盛,看着干燥无比的弓弦,二哥手痒得很啊!”
“所以呢?”我故作好奇问。
“所以就……必须酣畅淋漓打一场春猎嘛!”曹丕抚掌大笑,“我和你子丹哥哥呀,就偷偷溜出城去,跑到那林子里,前后猎得九头獐鹿、二十只野兔,还有长毛的野鸡呀、小巧的黄雀呀……别提有多好玩了!”
“三哥、四哥他们没去么?”
“诶——”曹丕摆摆手,“他俩成天玩在一块,自乐着呢。我若带了这俩不安分的主儿去,肯定会惊动母亲的。我且与你讲那几日的趣事——”
听曹丕要讲游猎的趣事,我两眼放光,莫名对纵马原野心驰神往。
“有一日,我与子丹正在山林里追赶一只硕大无比的兔子,突然跳出一头吊睛白额虎,扑上前,将它一口吞了下去!”
曹丕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当时惊险的场景来,我下意识地揣紧怀中白兔。
“二哥当时也被吓着了,按理说,猎林里怎么会无端闯进一只老虎呢?……我和子丹连忙勒马回奔,眼看那老虎就要赶上了,你子丹哥哥猛然回头,舒臂挽弓,只一箭,教那老虎应声而倒!真真骁勇无比啊!此番去南皮,我定要在父亲面前好好夸赞他!”
“竟有如此奇事!”
“可不是,”曹丕心有余悸,笑道,“好在后来,我们找到那兔穴时,发现还有一只刚诞下不久的白兔,二哥见其甚是可爱,特意留着,携来与你。”
硕大无比的兔子?难道是待产的孕兔?
我抱着那只孱弱的遗孤兔,有些惴惴不安。
“二哥待缨儿极好,缨儿是知道的。待将来长大了,缨儿定会好好报答二哥!”
我仰起脸,自信地说着,全然忘记世上有言曰“轻诺必寡信”。
“如今既已兄妹相称,何必客气呢?”曹丕摆手笑道,“人生一世,总须玩得开心不是?”
我看着他,笑而不语。
“好了!二哥要继续赶路去了。今后这几个月,缨妹可要吃好喝好,快快长高些,等大军归邺,途经清河,二哥定亲自来接你。”
“嗯,二哥保重,一路小心!”
曹丕转身,疾步离去。
窗外桃叶正圆,忽而飞来两只小雀儿,落在枝梢,叽叽喳喳,笑个不停。
我乐不可支地回到案几旁,仰面躺在草席之上,将小白兔高高托起。阳光穿过它洁白的绒毛,四散着金色的光辉。
我爱不释手,等看够了,就放在草席上。懒懒地侧着身子,一手撑着脑袋,一手不住地抚摸兔头,我开始自言自语:
“万物皆有灵,小白啊小白,以后你跟了我,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我叫崔缨,你叫什么呢?”
“唔——”我沉思半天,半天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哎,有啦!”
我突然想起那夜与曹丕共同看见的满月。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小白兔,你若是能幻化成人形,一定是个美丽的女子!以后你就叫‘皎皎’吧!”
我笑弯了眉眼,温柔地抚摸起皎皎的兔耳。
“皎皎,皎皎——”
“啊,不许咬我!是‘皎皎’,不是‘咬咬’啦!你听错啦!”
我小心在嘴边吹着手指,忽然对上那一双烈焰般的兔眸。
屋内十分静谧,世界似乎只剩红白两色。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只兔子的“衣服”,比我一身白衣还要白。
仲夏炎炎,即便长坐于室内,也教人心烦。
如此闷热的天气,让我不禁想念起前世的空调冰箱。
啊,现在想来,前世的我,是多么幸福呢!
春天,可以穿着碎花洋裙,骑着共享单车,在小城街巷兜风;夏天,可以坐在凉快的空调房里,和室友分享冰镇过的西瓜;秋天,可以闲适地坐在校园青石板上,喝上一杯温温的奶茶;冬天,还能贴着暖宝宝,躺在沙发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追最新的古装剧……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无比怀念!
呵,纵然你曹丕,是将来大魏的皇帝,想来也不如前世的我那般惬意呢。
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非得在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那些从前看似寻常的事物。不单是和平的生活、便捷的科技、物质的享受,更是从前漫不经心里,一点点丢失的亲情、友情和爱情。
五月十八日傍晚,突然有人来崔府,给我送上两箩筐的瓜果。
送东西的人还带来曹丕的一封亲笔信。
曹丕在信中,提到了他与亲友南皮游乐之事:他命人在县东二十五里,筑了一处宴友台。他和曹真、曹休等族门中人,连同吴质、阮瑀、徐干、陈琳等一干文士,终日弋猎于野,猎归则于台上休憩。或辩论六经,或畅聊诸子,或弹棋对弈,有甜瓜在清泉中沉浮,有朱李在冰水中浸泡,醇酒肥牛,野炙炭烧,可口美味,日日有丝筝作伴,夜夜有胡笳顺耳……满纸溢出“炫耀”二字,教我笑得前俯后仰。
哼,我一个二十一世纪来的吊儿郎当女青年,还没见过这种娱乐小场面吗?若你们生在后世,集体进了酒吧、KtV、游戏城,那得疯成啥样啊?你们古人,有什么是我们后世人想象不到的呢?没体验过还没见过电视上演的吗?嘁!
还真别说,多年后,在铜雀台宴会上,我是真想收回当年这段浅薄轻狂的话了。
二十一世纪的我,哪里懂得什么叫阶级。
可我将信连同皎皎一同揣入怀里,只望着天边山头出来的小月,发起了呆。
曹丕,南皮城后园里的月亮,一定很美吧?
车舆轮转,夏夜的风一定很凉快。
放心,不要“乐往哀来,怅然伤怀”。在不远的将来,你们还会拥有,更大更美的精神乐园。
你们的故事,我都知道。
入秋后,叔母亲手给我缝制了不少衣裳,都是我喜欢的素净的颜色。
曹操的鞶囊带给我灵感,让我自制出了二十一世纪的白色斜挎布囊。
正值果实成熟之季,前庭棠梨树上,已结了许多棠梨子,我便带着弟弟们,拿着箩筐去采摘。
用棠梨子做成的果酒,曹丕一定会很喜欢!
九月,乌丸叛乱已平,曹操下《整齐风俗令》,整顿恶意诽谤、颠倒黑白之民俗。一时间,冀州各郡县风气皆为之一振。
此封令书下达,可谓是冀州真正平定的标志了。
看来,曹军很快就要返还邺城。
果不其然,九月底曹丕就有书信送来,叮嘱我做好准备,收拾好行囊,三日后大军将至清河。
那日放下书信,我一个人在堂前阶上坐了良久。
和崔府亲人同居大半年,我早知道有告别的一天。只是现在,对我的胞弟铖儿如何开得了口呢?
数月相处下来,我已经无法割舍这段骨肉之情。
前日他还同我说:“阿姊,冬天快到啦!你能带大家一起去雪地里捕雀儿吗?”
我那时没有回答,今天却必须回答了。
单独寻铖儿谈话时,他正在后庭玩弄着弓箭,我一微笑招手,他就摇摇摆摆地过来了。
“铖儿,上回,不是有个长得高高的大哥哥么,你还记得他吗?三日后,他就会来接阿姊走了。”
铖儿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奇怪的话。
“为什么阿姊要跟他走?”
我一时语塞,竟回答不出,只好搪塞道:“他以后是你阿姊的兄长了,你以后也可以唤他‘阿兄’,你明白么?”
“铖儿不明白!”铖儿脸上开始浮现怒色,“阿姊不是跟铖儿同姓么?为什么你要管别人家的公子唤阿兄?凭什么你唤他一句‘阿兄’,就要跟他走呢?”
“……”
孩童天真无邪的质问,往往最为致命。
我吞吞吐吐地说道:“阿姊只是先走一步,很快,叔父也会带你们去邺城的。”
“阿婶早同铖儿说过啦!”铖儿愤愤地说着,眼睛红了起来,“铖儿都知道呢!阿姊是认了别人的阿翁作阿翁,以后都和别家的小孩儿要好,不要铖儿了!”
说罢,铖儿挣脱了我的手,赌气藏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留在原地,怅然若失。
一连三日,铖儿都躲着不见我,还偷偷将我酿制了许久的棠梨酒藏起。任我在屋外怎么呼唤,就是不出来。
三日后,当曹丕的轻骑先至府外,我匆忙跟叔母告了别,从后院往前堂走去。
铖儿这时,才抱着棠梨酒壶,追出前庭,泪流满面地拉着我的衣裙,求我别走。
我摸着铖儿的头发,和他紧紧相拥,哽咽道:
“‘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忧思成疾疢,无乃儿女仁’,……铖儿,你一定好好牢记这几句话,啊,男儿有泪不轻弹,阿姊不许你再哭!”
可下一刻,我自己反倒抑制不住悲伤,双手捂着脸,簌簌地流下泪来。
铖儿却擦干了泪,将棠梨酒壶塞进我的挎囊里,说:
“‘梨’原来谐音‘离’,早知道,铖儿就不让阿姊给我们摘棠梨了……”
童言无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既有这种象征,那我送给曹丕,是否不妥?
“什么‘罹’啊‘罹’的?缨妹在给令弟念《兔爰篇》么?”
恰巧这时,曹丕从门外走进来,见我姐弟二人面带泣痕,并不以为意,反倒觉得好笑。
谁知,铖儿一看见曹丕,就怒气冲冲地扑上去,抓起他的手就咬。
“铖儿!不可无礼!”我连忙上前,试图将他拉开。
“坏人!你抢走了我阿姊!把我阿姊还我!!”
铖儿耍起小性子,朝曹丕作势踹了两脚,被曹丕轻易闪过。
曹丕轻蔑地笑道:“小狼崽子,小小年纪,都学会咬人了!等你长大了,那还了得!”
“等我长大了,我就从军,打败你!”铖儿咬牙切齿道。
“好啊,本公子等着呢。”
“呸!”
“铖儿!”我喝道,“住口,快给你阿兄赔礼!”
“他才不是我阿兄呢!”
铖儿挡在我面前,不让我靠近曹丕,仿佛他很危险似的。
“我警告你,以后你不许欺负我阿姊!”
曹丕向我投来奇怪的眼神,我满是尴尬,只好连连道歉:“二哥,我这弟弟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希望你海量,饶过他这一次。”
“呵呵,谁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呢?你这弟弟,也该管教管教了。”
曹丕抱臂笑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于是就此分别府中众人,再多依依不舍,只能含泪而去。
一出府门,就遥遥望见曹操大军,浩浩荡荡地入了清河城。
县令、衙役及百姓皆伏叩于泥道两侧,高呼“万岁”。
当我穿着一身朴素的罗裙,跪在曹操面前时,他忽然笑了。
曹操满面春风,双手扶轼,正闲坐于华盖之下。
“数月未见,缨儿健朗了不少,气色也较先前红润了。只是这一身陋衣,实在难与公府之女相配也。乱世虽重俭以齐家,然今朝带缨儿归邺,犹须衣绣矣。”
曹操挥手示意,命人捧上一套絮袄襦裙,还有一件赤红色的白狐绒里鹤氅裘。
我听到“衣绣”二字,就浑身哆嗦。
“何故脸色发白?”曹操怪道。
我慌忙摇头,打起精神来,行再拜礼谢曹操,直起身,颤抖着双手接过那身绣衣。
我一回头,呆呆地望着檐下那块破旧的牌匾。
天空骤降飞雪,一阵瑟风吹来,吹乱了崔府门前一地的棠梨落叶。
绯红的颜色,像胭脂,更像鲜血。
像极了当初袁府门前的一摊鲜血!
在曹丕的搀扶下,我很快登上了马车,因不忍见府门口痴痴站立人儿,我果决地放下帷幔。
昔我往矣,绿枝生叶;今我复去,雨雪霏霏。
别了,崔府;别了,翁母;别了,过往。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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