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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无逸 (第1/2页)

    说来也怪,自东阁辩论后,府中上上下下都对我多了几分恭敬,尤其是在熏香事件后,更是如此,曹茂等人也再没找过我麻烦,何晏也较以往收敛了不少,愈发专注于学业了。

    我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曹丕的特别关照给我带来的。住在大夫人主院,且与嫡公子亲近,任谁都会礼让三分。

    唯一尴尬的仍是与曹植不温不热的关系,我究竟不知怎的让他对我好感降低的,越想越烦,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腹诽这时,曹植已推开东偏房的木窗,捧着书卷晨读。自上回赌局后,我们都在苦下功夫读书,冥冥中形成了一种竞争关系。我读《史记》时,他便读《汉书》;我拗口地读完整版的《离骚》,他却在一旁流利地背出宋玉的《神女赋》;我在安静地看《左氏春秋》,他倒学从前的我,打雷似的诵读《孝经》……

    阳春三月,草木繁盛,光影斑驳,正是田猎好时节。曹丕素来喜爱胡服舆马,驱逐郊兽,于是一连数日他都与曹真、吴质等人田猎邺西。他也曾来主院邀我与曹植共赴游猎,回应的只有我们异口同声的拒绝。见我与他争锋相对,学着刻苦读书了,曹植终于在石几背书之余与我搭几句话。

    “……文王弗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四十年……”

    “是‘厥享国五十年’!崔缨,这《尚书》无逸篇你又背错啦!”

    “哎呀,你们这些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知‘稼穑之艰难’,难道你曹植就懂何谓周公之‘君子无逸’么?”

    “我们从小养尊处优?”曹植只轻蔑地笑,一气之下便举起竹简,作势欲追打我,我见状,愈发得意起来,愈要说些言语激怒于他,只图他能多跟我说上几句话。

    “二哥平日都让你读的什么书啊,你用不上的,还不如多看诗书,把辞赋写好来!”

    “辞赋写再好又能怎样?我偏不,我偏要跟二哥学兵法,学律法,学治国安邦之道!”

    “真是好笑,你一女儿家学这些能做什么?二哥那是看你太闲,唬你呢!”

    “略略略……”

    几番追逐打闹,我躲进了卞夫人的内室,那时正值巳时,卞夫人与一众姨娘都在前堂闲话,院里管事的大丫鬟与嬷嬷都有事出去了,于是我们玩闹得也肆无忌惮。一个转身不小心,我胳膊肘碰倒了案台上摆放的一只无耳青陶罐,说时慢那时快,眼看那陶罐就要倒地,我连忙扑上前用双掌去垫,最终陶罐没摔破,陶罐中盛着的液体却冲破纱封,倾涌而出,流了一地。我定睛一看,才看出是蜂蜜。

    “你完了!哈哈哈!你打翻了母亲的蜜罐,等着挨鞭子吧!”

    我瞪了曹植一眼,又怯怯抬头,从窗眼瞄见屋外无人后,我赶忙拿出巾帕,跪地将蜂蜜擦干。

    “这是春蜜,母亲素来喜欢午后冲杯蜜浆解渴,父亲便常年都会在府中囤积蜜罐,只是陈年蜜罐,仅此一罐了呢,如今倒好,全让你给糟蹋了!”

    听着曹植的风凉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越想越不安,局促得全然消散了先前顽闹之心,只愁眉苦脸,寻来水壶,反复擦拭地板。

    “春来多蚁,你最好还是擦干净点喽!”

    蜜渍渗透进了木板,很难清洗,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免不了受卞夫人责备,我越想越难过,如鲠在喉,便一边擦一边噙起了眼泪。

    曹植受不了我这敏感的心绪,扭头连连摆手:“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逗你玩呢,这不是什么陈年春蜜,只是上月新供入府的!”

    “当真?”

    曹植嗤笑着,摇摇头,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带出了房间,往东偏房走去。

    他边走边掩手在我耳边悄声道:“仲春产蜜较少,其实只有两罐,不过巧得很,母亲疼我,独独给我留了一罐。我就瞒着府中兄弟藏了起来,喏,就放在那阁楼之上,待我取了给你,你仍倒回原先那只陶罐,此等偷梁换柱之计,定不会让母亲心疑。”

    “好啊,四哥,原来你也会恃母宠而骄啊?”

    “我恃宠?呵,”曹植努嘴,“那妹妹倒真将我想错了。母亲是私下将蜜罐给我的,府中别的兄弟姊妹都没有,偏我有,这不是祸事么?我藏起来正是另有用处,这府中何人最喜甜食,妹妹心知肚明,不必我多说吧?”

    “二哥?”我瞬间明白了,也联想到什么,“你原是要送给二哥?……当生辰贺礼?”

    “聪明!”

    “可你就这么给了我,用拿什么送给二哥呢?”

    “这还用问?”曹植看左右无人,又压低了声音,“当然是酒啦!”

    “酒?”

    “嗯。小的时候,二哥没少带我和三哥偷酒喝。阿缨你是不知,那时多有意思!记得有一回夏天,晚上闷得实在难以入睡,我们兄弟三人就摸着夜路,翻墙去了酒窖,结果发现酒窖都空了,原来是父亲都藏起来了。于是我们便又悄悄溜进了父亲的寝房,果在榻下找到了陈年老酒。

    “其实那晚我们兄弟三人各拿了一坛,只有我临走时在榻下拜了一拜,却不想惊动了母亲,被当场抓了个正着。点灯后,父亲起初并未训斥我们,只问我何以偷酒而拜。我答道‘酒以成礼,不敢不拜’;父亲又问二哥何以偷酒不拜,二哥却答‘偷本非礼,所以不拜’。结果那晚被罚的只有二哥一人……”

    “哈哈哈……”我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好啊你,你这是把二哥往火上烤啊!”

    曹植碰了碰我的胳膊:“嘘,所以我这不才想为儿时之事谢罪嘛,听我说,建安五年,父亲正与袁绍官渡对峙,那时我才九岁,二哥也不过二七。有一日,我见他在庭中亲手种了一株一寸粗一尺高的柳苗,便突生奇想,趁夜半无人时,在那柱柳树苗下埋了一坛上好的药酒。哈哈,六年过去了,那柳想来也比人高了,今年秋分,我便遣人去取,味道一定上佳!”

    “哼,柳树根深,且根系繁茂,只怕早与酒坛交错缠绕,难舍难分。你今年去挖,不伤根动筋是不可能的。那柳树既是二哥亲手栽种,一定有特别意义,你就这么给人家掘了,还不知他会怎样生你气呢!”

    说罢,曹植忽地沉默了。

    “你说得对……不过,当真无法取出了么?”

    见曹植神情落寞,我笑着安慰道:“既然埋下了,就让酒坛在柳荫下与大地长眠吧!酒坛与柳根相缠,不正如你们兄弟二人一母同胞,利害相关么?这美酒已然是你送给二哥最好的敬礼了,又何必使二者分离呢?”

    “嗯,说的确实在理。那我换个生辰礼好了。”

    我暗暗偷笑:嘿嘿,曹植,你送不成美酒,那送酒的心意可就要被我抢去喽。

    闲聊这会儿,我们已经到了阁楼下,曹植搬来扶梯,让我在楼下扶稳,他自攀爬上去取蜜罐。见曹植上了楼,我眼珠一转,又起了玩笑的心思,遂撤去扶梯,只抱臂站在楼下,等曹植抱着蜜罐要下楼时,便坏笑着哼起了现代歌儿: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叽哩咕滚下来——”

    “你在哼唧啥呀?”曹植听的不是很真切。

    “唱歌呀。”

    “嗯,还蛮好听的,不过你预备把梯子抽走几时呢?”

    “嘻嘻,你下来呀,你倒是下来打我呀。”

    见我不依不饶,曹植也不急,只在高楼翘着腿,耸着肩:“昔年袁术与父亲为敌,兵穷势竭,沦至冢中枯骨落魄之境,而六月盛暑,袁术欲得蜜浆解渴,又无蜜。因而顿伏床下,呕血斗余而死。缨妹妹,蜜如今在我手中,你就不怕落个跟袁术一般的下场吗?”

    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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