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箭不虚发,臂力有余,“嗖嗖”一声长鸣,葫芦应声而落,白鸽惊乍飞离,眼看着飞到七八丈。却听见夏侯璞吹了个手哨,鸽子瞬间低飞回到了架顶。
原来,葫芦里装的鸽子,都是夏侯璞精心饲养过的。见曹真被夏侯璞戏弄,公子们纷纷大笑。
“这等女儿家伎俩,我且不与你计较。”曹真反应很快,迅速拔来第二支箭,射出后疾驰至前,赶在落地前捞回了葫芦。可夏侯璞又吹响了手哨,哨声如长啸,响彻行云,让这次飞得更高的鸽子再次低落,还扑腾着翅膀往曹真脸上扇去,急得曹真直捂脸,葫芦也掉了。
全场欢笑。
我在阴凉处,远望着豪迈爽朗的夏侯璞,艳羡不已。这时,曹丕给了一直沉默在旁的夏侯尚一个眼神暗示,后者会意。即刻趁夏侯璞不备,揽弓搭弦,两箭齐发,分毫不差,穿进旋转中的铜钱口,两只葫芦还未掉落,又被夏侯尚并发的两箭直穿葫芦口,直接钉在了圆柱上!
夏侯璞反应过来,急忙吹响手哨,可夏侯尚没有半分犹豫堂兄妹之情,找准姿势,又是两箭直窜云霄,活生生将飞高的两只白鸽射落了。
“你——”夏侯璞转过身,显然十分惊怒。这些白鸽如此听从哨响,她应是花了不少心思。
夏侯尚淡漠不语,只是轻轻拍了拍臂袖。曹真见有人替他撑腰,高兴坏了,顿时又神气起来走路了。
曹丕莞尔,将弓箭恭敬递还:“表妹,姑娘家的十步射柳,如何能胜得我们男儿的百步穿杨呢?这位小将军,你应该认得的。”
“自然认得,夏侯伯仁呗!堂兄离开夏侯府很多年了,早与我们生疏了。”夏侯璞撇撇嘴,只敢小声抱怨,“游戏规则破坏之师,如何能教人心服口服?”
“你要服气么?”夏侯尚轻笑,回眸指着看席上的我道,“那个人可再来一箭,同样能打破你的花样。”
全场的目光忽然汇聚在我身上,我惊愕不已,却不敢起身妄动。
“这位妹妹怎的不曾在冠礼上见过?”夏侯璞将我上下打量,转了转眼珠笑道,“料想必是崔缨妹妹了。”
心扑通直跳,对上曹植的殷切目光,我才在那样风姿绰约的女子面前冷静了几分。
“缨儿见过阿璞姊姊。”
“来,来,你且代玄队射此一箭,让我瞧瞧你的厉害!”夏侯璞飞奔到席座间,拉着一身淑女装的我就要走。
“这……”听到要站队曹丕那方,我脚下如藤蔓缠绕,怎么也不可出席。“我不会……很久不曾碰过这些了……”
夏侯璞疑惑地看向夏侯尚,可夏侯尚的目光始终在我身上。
“不,她会。”他轻声道。
我看了看一旁的叔父崔琰,又小心翼翼看向曹操,见曹操点头,方敢揽起衣裙,来到马场上。曹植早卸了甲胄,撑伞具上前,不顾夏侯威的阻拦,当众为我遮阳。
夏侯威的拉拽,夏侯尚的不乐,都尽收夏侯璞眼里,她露出一双精明的狐狸眼,似狸猫也般冲着我咧笑。仿佛一眼都能看穿我的心思。
“射吧。”夏侯璞抱臂冷笑,还带有三分轻蔑。
我不多言,信手接过巨弓,随意拨弄弓弦,想的却是甄妤前日新教的曲子。熟练的动作让夏侯璞微微诧异,愈发有兴致起来。
张臂,拉弓,瞄准,我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生怕射不准,丢了崔氏的颜面。“咻咻”箭矢离弓,意外发生了,箭既没有射中铜钱孔,也没有偏离方向,直接射穿葫芦腹,钉在了正中间的圆柱上!
柳叶掉了一地,待军士取出葫芦时,里头的白鸽已毙命,流出了血。
“很好,柳断,葫落,鸽中。此局,是缨妹妹赢下了。”夏侯尚笑着拍掌上前。我却已冷汗涔涔。
“对不起,阿璞姊,我不是有意的……”
“呵呵,妹妹果真与我堂哥是同类呢。”夏侯璞气呼呼的,赌气走了。曹真追忙上前安抚,也把曹植拉走了。
我瞪了夏侯尚一眼,一边走一边低声质问他道:
“伯仁哥,你抢人家风头作甚呢。还拖我下水,你这是什么意思?”
“怕什么,又不是很熟。”
“夏侯老将军在呢,你就这样拂了人家姑娘的面子,好歹你也是个军官,一点风度都没有。”
“她似乎对子建很有意思,喏——”夏侯尚扯开话题笑着示意道。
只见夏侯璞同曹植来到了荫蔽处,两人不知何时嬉闹起来,曹植哪里是长姊的对手,三两下便被拽了耳朵。隔得远,也听不清卞夫人笑着对他们俩说了什么话。
我努力保持镇静,轻飘飘地落席,掩袖抿了一口茶,余眼不忘察言观色。
夏侯璞换了一身新装出来,坐在了卞夫人身侧,卞夫人握住她手,对她赞口不绝,谈她在谯沛聚合乡党有方,治理内府事务有节,更直言希望夏侯璞能长住邺城曹府,替她管理管理家政。
“璞儿只是外人,并不便参管,姨母抬举我了。昨儿我见姝儿置办祠堂行冠事,上下有体,井然有序,着实让璞儿吃了一惊。像姝儿妹妹这样的才秀,哪里是庶出的姑娘,分明与嫡出的女公子无差呀!”一番话说下来,让卞夫人满心欢喜,越看夏侯璞的模样越是喜爱了。
夏侯璞又扭头笑问曹植:“子建,今日是你冠礼,古人有言‘成家立业’,先成家室,后建立功业。你二哥三哥可都婚配了,你为何还不娶呢?”
曹植喝酒与夏侯威碰杯,假装没听到。
卞夫人笑道:“你弟弟仁孝,侯良家女子择日成婚,只在近年了。”
“母亲大人!您又来了……”曹植嗔怪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可羞的。子建吾儿,不可无礼。”曹操笑道。
曹植不喜,他饮酒也索然无味了,他像是随口提道:
“父亲,孩儿弱冠之龄,尚不足以立家。但此心惟系崔缨妹妹,一人而已。”
满座哗然。突如其来的话,让我胆战心惊。卞夫人登时变色,夏侯尚抬眸,曹丕慌张,夏侯威摇头叹息,只有夏侯璞,看乐子似的,抚掌窃笑。
瞧见外席的叔父崔琰脸色如霜,我虽然害怕,但真的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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