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凉意,火苗被吹得乱颤,云乐舒拾起地上的火折子,轻轻合上盖子。
洞中顷刻便暗了下来,遁入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之中。
云乐舒低声道,“这样我们应该很难被八王的人发现吧?”
“你找的这个山洞位置隐蔽,极适合藏身,何况现在是夜里,若无指引,他们是很难找过来的,你且安心。”
“你继位这么多年了,你八哥为何还要杀你夺位,他怎么敢在这当口出手?”
老岳君执政末期皇子夺嫡之惨烈她也道听途说过一些。
据说老岳君临终前为诸位皇子赐封地,将幸存诸位皇子一一遣至边域封地,又令众多公主驸马们一同迁府而去,且颁诏命其等永不得离开封地,老岳君此举也算是安置妥善,尽力保全了兄弟姐妹间一线情分,也为自己一众儿女留了一线生机。
不过,人事已尽,天意却是诡变无常。
当年七位皇子九位公主,陆陆续续因各种意外离世,如今仅剩八王九王及其余四位公主健在。
云乐舒还以为岳暻登位治国多年,政局大致也该稳了,没想到他之前说明争暗斗、暗藏杀机竟是真的,至今还有人想弑君夺位。
“谁知道呢。”岳暻语气闲散,漫不经心抚弄着右臂伤处,脸上的狠戾之色隐在一片墨色中。
他脑中闪过自己亲手送走几位兄姐时的场景,他们之中有的曾是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有的曾以他作靶搅权争利,有的曾以欺凌殴打他为乐,有的曾以践踏他的尊严为荣,有的曾在他最亲的人身上留下伤痕,还有的不过是在他受尽屈辱时作壁上观......
这些人,没有一人能从他掌中逃离暴毙而亡的宿命。
要论死得最惨的,当属他二兄四兄五兄三人。
他们被关在水牢,命人每日鞭笞,用粗盐碾搓伤口,每日取其一指,待十指尽断,则转而取其脚趾,脚趾尽失,便割其耳鼻,继而断其手,再断其脚,每日不间断地喂最贵的参汤补药,吊着他们的贱命,直到他们再也无力求饶之时,再将那残躯置于瓮中,淋上蜜霜,放入蛇蚁毒虫肆意啃咬,最后只余一瓮肉渣,又被他丢回他们府中,放到他们的娇妻爱妾床头。
听说他四兄的爱妾半夜转醒见了那血肉模糊的秽物,吓得当场早产,一尸两命。
他甚至觉得不过瘾,命人将其家眷一一送入地府与他们相伴。
就是不知到阴曹地府时,二兄四兄五兄烂肉一瓮,家中妻小可还辨得出人来?
八兄九兄未曾参与夺嫡,又因常年在外的缘故,与他几乎无所交集,他从未动过杀心。
可到底没那个兄友弟恭的情份在,终究是信他不过,不甘为刀俎之肉,想先下手为强,杀了他以绝后患。
他倒也可以理解。
试问自己若是他,一同远遣关外的手足陆续死于非命,且死无对证,自己又如何能安之若素?
黑暗中看不到任何东西,岳暻的眼睛却始终朝着云乐舒说话的方向,脸上渐渐流露出不为人知的笑意。
这些龌龊污糟的事情自然不能被她听到,他——不愿污了她的清听。
有一阵风吹过,岳暻听见衣物窸窣的细碎声响,便道,“洞口生风,别朝着洞口,到我身后来。”
云乐舒拢紧披风,一点点摸索着,直到摸到了岳暻的衣袍一角,扶着他的臂膀蹭到他身后去。
岳暻宽大的身躯果真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史医士给你的驱寒方子带了吗?”岳暻问。
云乐舒下意识点点头,又想到他此刻看不见,便开口说道,“带了,只不过里面的药我看都贵价得很,待我见了师兄,再请教一下他能否改用其他药,平头百姓,受用不起呀。”
“孤岂能让你这个救命恩人吃不起药,等脱了困,孤命人给你备药。”
云乐舒嗯嗯应了声,便觉有些惺忪睡意,晃了晃脑袋逼自己清醒,可没一会儿,又开始被睡意侵袭。
岳暻凝神注意着山洞外的动静,忽然觉得背上一沉,他试探地低声唤道,“云乐舒?”
听不到她的回应,只听得她均匀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如潮汐一般涤荡着他的心口。
他轻轻侧过身,用手扶住她的手臂,她身上裹着薄薄的披风,仍冷得发抖,他便揽过她的腰间,将她半拥在怀里,用自己身上的火热温暖她。
云乐舒受了惊且着了凉,一经睡了过去便意识浮沉昏迷过去,只不过岳暻身上火炉一样的热,不曾发觉她的异常。
云乐舒窝在他怀里,果然颤抖得不那么剧烈了,睡得愈发安宁。
不知月亮何时挣脱了云层的遮蔽,一缕月光顺着密林树梢缝隙处投落,恰好落在他怀中。
山洞间唯一的一缕疏影恰照在云乐舒脸上。
岳暻垂眸,看着她瓷白的面容,一刻不舍得移开目光。
她雪白的脸上残存几道血迹,为她平添几分艳绝,清辉投影在她娇俏的鼻梁,折出一道朦胧剪影。
云鬓玉面,被衬得愈发熠熠生辉,月眉星眼,凝着三分警惕四分愁虑,显出疲惫不堪,却偏睡得昏沉。
他方才那番动作,竟也没将她吵醒。
今日这一遭当真是将她累坏了。
岳暻紧紧将她拥着,眉眼间有悠长的笑意渗出。
他心道,如此也算是与她生死与共了吧?
此行虽险象环生,危机四伏,能这样与她相拥取暖,休戚与共,却也值当了。
想至此,他突然有几分感谢自己的八兄,亦庆幸自己昨日没有拒绝带云乐舒同行,甚至还对流川的失职动了原宥之意。
待前线的事情了断,他便亲自到槐里接她回岳,离像这般与她亲密相偎的时候该也不远了吧?
便等着吧,等着她从兄长身上收回芳心,再慢慢捧赠于他。
届时他一定好好爱她,比君亦止还要宠待于她,后宫诸人谁也越不过她的地位去,他绝不令她受半分委屈,她一定会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岳暻忽又想起她在顾嬷嬷床前抱着岳岘等他时的模样,她是那样喜欢孩子......
若是她也想要一个似岳岘一样的孩子,便——生吧。
哪怕将来皇子夺嫡、诸王割据,他也会护着他们的孩儿,绝不让他们的孩子步他的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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