撮药三年会行医,你愿学,我便勉为其难给你练手了,我等着你出师那日。”
这样稀松平常的夫妻琴瑟,他期盼了许多年。
梦想成真的时候他曾患得患失,可她自接纳了他,一直满心满意地陪伴在他身侧,赤忱而专心地爱着他,又让他的心渐渐定下。
只是心里偶尔也嗟叹,也会可怜远在槐里的云浈。
天时地利人和,他半分没占着,豁出半生去,却只熬出了一碗苦药兀自饮下,白白作了她坎坷情路上的一记试金石。
二人那般的纠缠和热爱,好不容易催她破茧成蝶,花落果熟,她也终于褪去懵懂,懂了何为爱,却将与他的情归为韶年不经事的错爱一场。
每每这样想着,他便更为庆幸。
他这漫漫追妻路,虽然受了些磨难,却终究名正言顺地得到了她的全部爱意,毫不懵懂,成熟的,透彻的,单刀直入的、恰逢其时的爱。
“汴州近来不太平,时有民变蜂起,四处作乱,槐里紧挨其邻,难免受波及,你兄长人在槐里,你要不然去封信,让他趁早回京来?”君亦止道。
“是不是与西北叛军有关?还是夷狄贼寇?”云乐舒一惊。
“尚无定论,按目前来看,像是趁乱暴动,趁机劫掠财粮,汴州百姓无端受惊,都督府首要派兵镇压暴乱,以平民心,那伙暴民虽有所影响,却不成气候。”君亦止眉间蹙起,“方才前线有喜报传来,皇甫丹集结军队在榆关南部试图突围,被我方率兵戡镇,死伤数千,缴械无数,战线现下已逼至榆关西部,蓝玄马上便能从皇甫丹手里夺回榆关,按这样的形势,哪怕汴州、槐里不出兵增援,也影响不了蓝玄冲锋突进西北。”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云乐舒指间抚过他微微蹙起的隽秀眉骨。
“同室操戈,相煎太急,混战中但有死伤,皆是图璧子民,吾心何忍?”君亦止轻叹。
“等拿下皇甫丹,将他们收归入队,便还是同根兄弟,他们此番是受人蛊惑误入歧途,或迫于将有命不得不从,到时候若肯归顺,便皆大欢喜。”她晒得浑身发软,昏昏欲睡,从君亦止身上起来,“我回去写信了,你要回朝政殿吗,一会儿我让慕梅将信送过去给你,劳你转递了。”
君亦止也起身,笑道,“给妻兄送信,说什么劳不劳的,自然使命必达。”
“那我去了?”她被逗得发笑,扭身就准备走。
“等等。”君亦止在身后唤住她。
她便提了裙,缓缓走到他跟前,仰头看他,一脸疑惑,“怎么了?”
他含笑,捧着她的脸,风轻云淡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好了,去吧。”
肖嬷嬷与慕梅垂下头,偷偷地笑。
云乐舒红着脸轻轻推了推他的手,逃也似的离开。
......
更深夜漏,汴州府衙仍点着灯,四周肃静如深井。
汴州府尹何坚握着一封信,面色为难,踌躇不定。
“何大人,别想着左右逢源,狡兔三窟,既与我们王上表了诚心,就不能还想着在图璧君上那里留后路,您这些年暗中与岳来往甚密,收受了多少好处,如今需要大人出手相助,大人焉能袖手旁观?”流川站在暗处,一袭黑衣在夜里尤其不显。
“王上要汴州生乱,以此为西北叛军争取突围时间,在下已经让人假扮暴民,群起而乱之,如今都督府的屯兵被分散在汴州各处镇压暴动,势必对前线支援产生影响......”何坚心里千般思量,心想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去做了出头鸟。
无论是叛军,还是岳暻,一旦扯上关系,引来君亦止猜忌,他在图璧便永远失了退路。
他与皇甫丹没有半分交情,从前不过看在其势大的面上,与其他同僚一起逢年过节地送礼送拜帖,私下却是没有往来的。
而与岳暻这个人的交集,许多年前就已落下了,就因自己自恃慧眼,见岳暻此人非同凡响,又刻意向他卖好,存了一点利用的心思。
不料却越陷越深,反而被他拖下水,怎么也甩脱不得。
他这些年与岳暻相交也算是谨慎小心,处处都留了斡旋之地,便是想着两边讨好,左右的好处都能吃下。
岳暻不知是否知悉他心中盘算,却从不拆穿,仍以礼相待。
他便一直借职务之便为他做些微细小事,维系彼此之间的关系。
可他没有想到,岳暻这次不知为何竟和皇甫丹那叛军搅在一起,还让他找想办法拖住汴州兵援,令前线失去一方助力。
他以为自己借暴民起势拖住汴州援兵,君亦止不知实情,问责下来他也好歹能辩解一二。
也以为岳暻还会似从前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想他对此事并不满意,这次摆明了要逼他端正立场。
“王上要的不只于此,请大人开城门,迎我方大军入城,让城中屯兵配合韦显宗的军队一起包围夹击蓝玄,使榆关有机会奋起反扑,趁机拿下金陵,也断了槐里与其他州县的联系。”流川指了明路。
“王上的意思......是要我通敌叛国?”何坚额间渗出汗。
不成想岳暻此人当真要逼他从头彻尾地为他所用。
“大人,你如今没有其他路可选了,你即便誓死效忠图璧,图璧的君王也未必会信你,此番流民作乱,等他们回过神来细细一查,不难查出其中猫腻,大人智珠在握,与其到时候被秋后清算,不如当机立断,自此投诚岳国?”
“可我为一方州县府尹,都督府的屯兵也非凭我一人之力便能轻易调动的......”何坚只觉得自己如今真是骑虎难下。
“这便是大人的事情了......有我们岳国的支持,皇甫丹已准备扶持新帝上位,图璧的江山迟早易主,弃暗投明,方为正道,还望大人切勿自误。”
何坚忽然又想起很多年前,岳暻还是那个籍籍无名的十四皇子的时候。
那时他还只是个翩翩少年,看不出半分成算,除了一副好相貌外,没有什么值得别人青眼。
在一众皇子中,他总是默默无闻地站在角落,恭谨而谦卑,毫不起眼。
再看如今的他,铁腕无情,为达目的毫不手软,手上捏着无数人的把柄,谈笑风生地与人交涉,又在不经意间取人性命,从容而优雅,阴恻而决断。
只怕并非性格陡变,而是......
从前的谨慎卑微、卑躬隐忍根本就全是装出来的。
岳暻他心有经纬纵横,满腹心机,如今岳已非昨日之岳,他不屑再装罢了。
这么看来,总归是无路可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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