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是什么道理?”语气中的不满丝毫不掩,冷若冰刃的目光令人心颤。
不等人应答,他又将语气放缓,“先引孤去前厅,再着人去请你们皇后娘娘,想皇后娘娘深明大义,素有国母典范,总不至作出将客人晾在一边的失礼之举来。”
士兵感受到压顶的威慑,连忙点头应是。
慎怀经过内门时被戍守士兵缴了身上的配剑,苍青捧着一口乌木螺钿的匣子,一瘸一拐与慎怀并肩跟在岳暻身后入了正厅。
门外两排守卫,执锐肃立。
岳暻视若无睹,兀自坐了下来。
桌面上珍馐佳肴,美酒珍酿,水陆俱陈,他看也不看,幽深目光却落在门外。
他在心中默数。
数到四十二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
岳暻剑眉微微上挑,唇边再度有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岳君路上辛苦,我命人备了酒食,怎么不动筷?”岳暻坐在门内静候来人的姿态,云乐舒远远一见,便开始觉得心慌。
大佛寺遇袭那日,岳暻离去时那副充满恨意的神情,她一想起来就心头发凉。
她看了眼门口两列精兵,再想自己有阿兆与晏子缪陪在身边,岳暻如今又是在她的地盘,不可能翻出浪来,心里的忐忑才安定了许多。
“鄙,见过皇后娘娘。”岳暻慢悠悠起身,端得儒雅从容,方才对士兵的威慑胁迫与居高临下的嘴脸在一瞬收得彻底。
云乐舒与他浅浅一笑,在他面前坐下,“岳君无须多礼,君上应该很快便回了,您先用饭吧。”
“有皇后娘娘代陪,鄙自是却之不恭,图璧待客礼遇,不愧乃礼仪之邦......”岳君亲自提了酒樽,将云乐舒面前的酒杯倒满,“接风洗尘,免不了以酒相酬,鄙以薄酒一杯,恭谢娘娘款待,鄙也算不虚此行。”
云乐舒硬着头皮举杯,“岳君客气了,这是应该的。”
她本未准备前来作陪,听人来报岳暻提早抵达了槐里,又因无主人招待而动怒,怕激怒他,反为图璧招惹祸患,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匆匆来了。
还好今日梳了个云髻,又被阿兆临时簪了两支步摇,还算有个国母的雏形。
云乐舒爽快饮过酒,岳暻颇觉身心舒畅。
眼前女人一身碧色的交领襦裙,除了发间两支碧玺稍显隆重,其余均与从前一个模样。
素净如莲,濯清涟而不妖,柔妍似月,却是一段不失妩媚的皎皎月光。
她素来有这般不妆而丽的魅力,人立在哪一处,千束万束的目光就投向哪一处。
“娘娘,这回当皇后,可是心甘情愿了?”他目光越发柔漫,语气叫人如沐春风。
不知怎的,云乐舒总觉得此番见面,他口口声声唤着皇后娘娘,行止也恭谨有度,就是叫人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那是一种......极为克制的放肆。
她抬眸,目光与他相撞。
他突然改唤她名姓,“云乐舒——”
阿兆、晏子缪同时皱眉,觉得他无礼。
“当日大佛寺,孤以为......被他圈在身边,你是不愿的,所以一得了你的消息便匆匆赶去接你,一心救你于水火,没想到,你倒是深谙良禽择木而栖之道,甘愿为人妇,受孳孕之苦。”
她的唇弯了弯,极慢地笑了一下,“从金陵得你相救而始,我便知你是个负气仗义之人,朋友有难,你不顾险阻也要潜入大佛寺相救,是你对朋友的一份诚炽之情,当日是我孕期情绪不稳,对你反应过激,我与你道歉,只不过,伯尧他是我自己选的,非有胁迫,亦无诱骗,我纯粹地想与他共度一生,你的好意我们夫妻永铭于心......”
岳暻并非听不出她便辞巧说,悄悄地与他划分界限,只是瞥见她笑里藏着的一丝怃然,忽然想起她在大佛寺没了孩子,才不想同她计较。
可脸色却逐渐阒寂下来。
她叫君亦止“伯尧”,她说她要与君亦止共度一生,说她与君亦止......是“夫妻”。
“是啊,鄙最是热心......”他又开始疏离地自称“鄙”。
云乐舒见他开始持箸夹菜,便也拿起汤匙。
她搅着瓷碗里的莲子汤,时不时往门外方向张望,心里默默祈祷君亦止和公孙朔快回府衙来,她不想单独和岳暻待在一起。
岳暻沉默的时候比说话时还要令人忐忑。
云乐舒顿了顿,才主动开口,“诗中云‘青山一道同风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岳暻......你我同渡一路,曾同忧相救,你援手数回,我也舍命救过你,替你为顾嬷嬷送终,这样的情分,说是生死之交也不过分,那么我能不能以朋友的立场请求你......”
岳暻慢条斯理剔了块肥美无骨的鱼肉,送到她碗边的瓷碟里,忽然笑着打断她,“皇后娘娘,你当年在鄙船上时尤其喜爱食鱼腹之肉,还说世间唯有薛芳能将鱼肉之鲜美烹饪到极致,薛芳屡次问候娘娘,不知娘娘可还记得她?”
他答非所问,云乐舒更加不安,“岳暻......你此番来图璧,为的是什么?你本可以不来的。”
“怎么,娘娘不欢迎鄙?”他语气无端欢愉起来,似是因为自己的名姓也能从她那一开一合的红唇里缓缓唤出的缘故。
云乐舒想也不想,“自然欢迎。”
只要他礼节备至地出现在图璧,就能抚绥万民之心,稳住摇摇欲坠的半壁江山。
全国上下,包括君亦止在内,无人不希望岳国主动来朝。
岳暻于是畅快地笑了,“娘娘欢迎鄙,鄙不胜欣喜,欢喜得差点忘记此行的目的——”
他招手命苍青上前,“前些日子打下胡潃,胡潃盛产美玉,鄙得了这么一匣子,想献与图璧,聊表臣心,这才来了槐里。”
云乐舒无暇分辨他话里的虚实,在看见苍青的那一刻,有片刻讶异。
是苍青......
当年那冷峻寡言、身手矫健的苍青,拖着一边残疾无力的腿,一瘸一拐地捧着匣子走到她跟前。
瘸了腿......
她好似想起什么,却被熠目的玉石光芒晃了眸。
精致的匣子被苍青打开,入目珠翠琳琅,各色玉石满满当当装了一匣,铺叠无数的玉石上还放着一个手掌大小,见方的画珐琅攒盒。
“打开瞧瞧,那是鄙特赠与皇后娘娘的礼物。”她犹在怔忡,岳暻出声提醒。
“噢......”她才伸手,门外却来了人。
她下意识看向门外,是君亦止步伐急促,自回廊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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