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与众多精兵顷刻收拢,将云乐舒团团护住。
流川已取到解药,一声令下,准备迎敌,“肇事者,杀无赦!”
对方意在劫人,他不会看不出来,既然图璧的人寻衅滋事在先,他便无须留情。
“上船,启程,勿伤我百姓。”她拔下发簪,抵在雪颈之上,语气不容置喙。
船只行进之际,便没了救人的地利......
一旦乘船撤离,他们无疑错失了唯一能在入岳前救下云乐舒的机会。
她不愿意他们为她涉险,更不敢在这关节上激怒岳暻,所以......忍辱赴岳。
陈孚死死握住腰间佩剑,欲拼杀出去,被身旁伙伴按住。
“两国缔约协和,全系于娘娘一身,娘娘安好,万事好说,若娘娘不小心伤了自己,王上只怕要拿整个图璧陪葬,还请娘娘手下慎重。”流川注意力全在那尖锐的簪子之上。
他屏息,举起掌,所有士兵缓缓后退。
他怕她自戕自伤,她也怕他贸然屠戮。
两相制衡,终究是流川退了一大步,“所有人上船,护好娘娘。”他将解药交给阿兆,“你,伺候娘娘吃药。”
船帆呼啦啦动起来,船舫离岸边越来越远,岸上的人群像蜿蜒的山脉,一点点与船舫拉开距离。
确保双方距离足够远,云乐舒卸了力,缓缓放下手中发簪。
阿兆松了口气,文渊亦松了口气。
经此一事,流川反而不再有内顾之忧。
一个深明大义的女人,如何会撇下自己肩负的责任临阵脱逃?
她若真要那样做,一开始便不会答应和亲。
......
往后一路安然无事,船舫入岳,改换车驾而行。
明明已经不能再快,禁宫中,有人却仍等得心急不耐。
仪仗铺排煊赫,风引笳箫入燕京。
雅俗熙熙,伞幄垂垂,靓妆迎马,整齐隆重的仪仗队伍拥着一座精致车驾,引得人言纷纷。
官道两旁挤满了人,人人目逆而送,有鄙夷,有嘲讽,有不解,有同情,有敬佩,可无论何种目光,大多都带着一种胜利者对俘虏天生的轻蔑。
云乐舒身上的毒已解,周身的舟车疲惫却仍消磨着她的精神,她倚靠在阿兆肩头,听着车外人声鼎沸,心头沉若巨石,眉间皆是怅惘。
“阿兆,他醒来以后若是知道我嫁了别人,该怎么办,我怕他做傻事,又怕他从此忘了我......”
“娘娘,您别想太多,君上定会痛定思痛,重振旗鼓,他日重振国威,夺回槐里,咱们就能名正言顺回去了。”
她眼里并无半分期待之色,语气愈发淡下去,“阿兆,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无论如何,你要陪我熬下去,熬下去......”
熬得一分,便为他和图璧争得多一分,她还要留着命,再见他一面......
何况兄嫂也落在岳暻手里,她得活下去。
宫外为岳暻迎敌国皇后入京之事风雨满城,宫内的女人们也早得了消息,禁宫中人言纷纷,对那位人称绝色的敌国皇后兴趣不浅,满心好奇。
禁宫上下,连洒扫的小宫女、小太监都在偷偷议论此事。
凤藻宫里,岳岘捧着本《尔雅》,正翻到“释亲”一则。
宫中隐隐传来笳箫仪乐的声音,他才抬头,顺着宫人目光看向窗外,“乐声不断,是父王又打了胜仗么?”
问罢又自己否定,“不对,父王才回宫不久......”
碧影轻轻将茶盏放下,看了一眼已静默盯了窗台良久的郦婼樗道,才说道,“殿下猜得不错,王上确实又打了胜仗,此次拿下的是图璧槐里。”
岳岘捏着书册,皱眉道,“先生说‘兵能弭乱,亦能召乱’,父王如此兴战不疲,底下百姓哪里有太平日子过呢?”
郦婼樗回过神来,正想提醒他言语须慎,却听他又问,“槐里有什么宝贝啊,父王才打下胡潃不久,这般战不旋踵,马上又去打槐里?”
碧影被他问住,想了想,迟疑道,“总不会是为了那位来和亲的皇后吧?”
说起来槐里确实并非什么必争之地,若是为南下倒还可理解,毕竟槐里是南下要塞。
问题是王上拿下槐里后,便止步不前,颇有点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意思,好像拿不拿下槐里,都无所谓。
连月来,岳暻鲜少来后宫,除了政务和军事,一心全扑在洞天福地的修缮上,每日陪同工匠画图选料,还亲自题字作匾,连那园林中的花草树木都一一过问,修缮完毕后又勒令不许任何人观赏,像是要留给谁作宫室似的。
若真是为了那位前来和亲的皇后......
碧影下意识看向郦婼樗,目光里藏着心疼,岳岘反应过来,“所以今日喧嚣,是为迎那女人入宫?母后,您......”
“千门九陌花如雪,飞过宫墙两自知。和亲之事,人人皆知,我自然也知道。岘儿,王上昨日写下谕旨,欲封云氏为贵妃,你要称她贵妃娘娘,在她面前不可无礼。”郦婼樗早已心淡,只是这回岳暻对云氏的态度太不寻常,她莫名有些心乱。
她唯一在意的,只是岳岘。
这后宫里每个女人,只要拥有岳暻的爱宠,谁都能像花朵一般肆意绽放芳华,可无论身世再高,受宠再盛,却永远结不下果实,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规则。
只要云氏与那些女人一样,也被框在这规则之下,岳暻如何抬举她,她决无异议。
岳岘知道宫里女人争长论短,素来不怎么将郦婼樗这个王后放在眼里,见郦婼樗表情深沉,便开解她,“母后,儿子会争气的,白姐姐告诉过我,人立于世,当‘慎思之,明辨之’,也叫我切勿识人尚浅便急着盖棺定论,是儿子轻忽了,那贵妃娘娘指不定是个好相处的呢?咱们先看看再说。”
郦婼樗轻抚他的头,笑道,“岘儿还记着你白姐姐的训言呢,来日有机会相见,倒要称她一句‘先生’,谢她当日对你的悉心教导才是。”
岳岘也笑,合上书册,又从《尔雅》中摘出一句话宽她的心,“母后,子之妻为妇,长妇为嫡妇,众妇为庶妇,就算她们全是恶妇,您也是她们这辈子如何也比不过的嫡妇,您别不开心了。”
郦婼樗体他一片拳拳孝心,欣慰道,“岘儿,母后眼里从来没有她们,自然不为她们而愁,你呀,好好读你的书,习你的武,母后这里不必你操心,你别辜负你白姐姐一片期许才是。”
岳岘点头,又想起脑海里那笑盈盈的一张脸。
白姐姐,你可找到你的心上人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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