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
极美。
她不肯穿红嫁衣嫁他,他该恼的,可此刻见了这般模样的她,他却觉得这样也好。
柔和,温润,把她面对他时的那层疏离和漠然都化开了些。
美丽的紫藤花,往后只需萦纡攀缘在他身边,为他而活,便足够了。
“见过王上。”
云乐舒便知他来了。
她很难给他什么好脸,为了兄嫂,为了图璧,只能逼自己咬牙忍耐。
她转身,立即垂眼行礼,看也不看,便福身行礼,“贱妾见过王上。”
姿态端得比寻常宫女还卑微几分,语气里却藏着一股不服的韧劲。
“你是孤的舒贵妃,王后之下,众妃之上,何来‘贱’?”他微觑她。
她被他扶起,仍垂着头,“一个和亲的贱俘罢了,贵妃么?哪敢肖想,王上真是说笑。”
他洞悉她话里的机锋,也知他用这样的手段得到她,需要给她些时间适应身份转变,心里更清楚敢爱敢恨的姑娘不会轻易接纳他。
“难道余生你要这般带着刺与孤相处么?”岳暻身姿颀长,微微靠过来,叫人隐隐生出压迫感。
她不着痕迹退了半步,仰头看他,“那贱妾便学着温顺一些。”
他身形若松,伸手将人拉到身边。
像岩石峭壁上的岩岩孤松,偏伸手欲留峡中一霎而过的流风。
往日冷峻算计的眉目,此时全是真情实意的欢喜。
他不在意她的别扭,笨拙地讨好,“女医道你身上寒疾已愈,只是小产后又常常劳累,此番你又误食婆罗毒,虽及时解了毒,身子仍有些虚,连日来的奔波之苦,叫你受累了......晚膳你没用,如何能行?孤叫人炖了燕窝羹来,一会......”
云乐舒撇开他手,眼里的恨意再也藏不住。
小产......婆罗毒......
他怎么能像无事人一样将这些害人痛不欲生的过往和阴谋诡计,大大方方地在受害人面前说出来?
“我如今流落他国,没了丈夫,失了孩子,兄长困在你手里,身后是破碎山河和无辜百姓,你与我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你要如此不遗余力地摧毁我珍爱的一切?为什么欺我骗我,借我对你的信任,害我堕入深渊!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来刺我的心?”她眼里的恨灼热了起来。
恨在心底潜藏,本就无法藏匿太久,何况她不善矫饰,何况这恨深入骨髓。
身后薛娘子几人已然惊住,立即伏跪下去,“王上息怒,贵妃娘娘只是无心之言,请王上恕罪......”
岳暻轻轻笑,笑里挟了几分疏纵无畏,利落鬓角,疏朗面孔,每个眼神都透着拿捏人心的轻慢。
她果真是恨极了他。
“非为深仇大恨,反倒是一片真情......你我也曾生死相依,孤对你处处用心,一心为你筹谋,却换来你不屑一顾,你那般决绝地为别人生孩子,却待孤这般绝情,为什么孤就不能从你身上讨回来呢?孤在你身上倾注了那么多感情。”
“孤冒险潜入大佛寺那日,你若随孤离开,你的孩子就不会死,更不会有这后来许多事情,这全是你逼孤的,孤曾告诫过你的,不是么?”
“人总要会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你选择他,便要承受他的无能带给你的耻辱......”
他一副圣人皮囊,却知如何三言两语杀人于无形。
她气得发抖,咬牙切齿骂了一句,“卑鄙小人!”
“王上息怒......”薛娘子后背冒出冷汗,与含桃饮露把头磕得蹦蹦响。
“孤知道你心里恨,没关系,你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磨合,君亦止能将你的心熬化,孤未必不能,你要知道,你现在是谁的人,早些认清事实,好过自苦自恼,给自己寻不痛快。”岳暻其实把话说完便后悔了。
他知道她吃软不吃硬,若是好好儿说话,她兴许还能快些打开心结,早些接纳他。
可不知为何,一提起那孩子,便想起君亦止,自然想起她与他厮守缠绵,满肚子火便瞬间燃了起来。
门外恰有宫人送了银耳燕窝羹来。
他红脸白脸,向来变换自如。
不过转脸时间,便收起刻薄轻蔑那套,软言软语又来哄她,“别气了,方才孤被你气急了才出言相激,以后孤再不说那些混账话,你吃点东西,吃完了孤就回太极宫去,不来烦你。”
狂风乍起,风雨欲来,还未及做出应对那风暴又瞬刻消匿,这场面转变之快,薛娘子只觉再来几个轮回自己怕是得再折寿几年。
他竟肯回自己寝宫,云乐舒略打量他神色,只看到他眸间浅浮不定的笑意。
“这样,若你喝了这燕窝羹,孤带你去见你兄长,如何?”岳暻从宫人手里端过瓷碗,静静看她。
她不扭捏,接过瓷碗坐到桌前,一口一口,逼自己喝下。
他便在旁看着,想起那年金陵春深,二人一同在舟上朝夕相处的日子,心中喟叹。
她终究还是到他身边来了。
银耳燕窝羹不算甜,她却实在没胃口,很快便觉得发腻,越饮越慢,一口羹在咽喉里上上下下滚了滚才勉强咽下,眉头越蹙越紧。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将瓷碗抢去,她抬眸不解。
手上多了只青瓷冰纹盖碗,隐隐透出清爽茶香。
岳暻帮她把瓷盖撤走,柚花的清甜杂糅着白茶的清爽从盖碗里氤氲而出。
“罢了,吃不下就别勉强,晚间饿了再叫她们重新做些你爱吃的来吧,喝口茶解解腻。”
她低头饮了一口,又饮了一口,放下盖碗,“带我去见我师兄。”
岳暻点头,与门外人吩咐了一声,“备软轿,出宫。”
她面无表情跟在他身边,由里到外都透出对他的抗拒。
偏偏无法,只能跟着他,怕跟丢了似的不敢离他太远。
昏昏夜色中,他侧脸看她。
岳国女子服饰多为交领宽袖,束腰抹胸,最能展现女子的纤柔灵动。
柔软轻薄的香云纱装裹着身边女子的凝脂雪肌,香肩半露,脖颈修长,任何人见了她模样,定都不吝将她的美寸寸抒写。
美人,他也遍览无数,大多只有肤浅皮囊,唯独她,连灵魂都是美的。
他忽然想学汉武帝,造个金屋,藏起美人。
永永远远,将她据为己有。
如此,才算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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