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的沉默。
不过这并不妨碍澄观嗑瓜子,清脆的响声一声接一声,等他把一捧瓜子都嗑完了,沈故言才深吸一口气,操着他那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淡淡道:
“她恨我。”
“恨你?”澄观不太明白,“你不是说你俩感情很好,要生同衾死同穴吗?这重走一遭,怎么还恨上了?”
“她曾以命救我,我……”他顿顿,声音有些发颤,“可我背弃了她。”
澄观了然:“啊,原来你是个负心汉啊,那她确实是应该恨你。”
沈故言没有作声。
他又拿了一把瓜子,嗑了两口,又道:“不是我说,其实你也是可以后悔的,拿着几十年的阳寿,就换来这么一个恨你的女人,不值当的。要我说,倒不如让她永远活在你的画里,想她的时候,拿出画来睹睹物、思思人,放下画,你还能坐拥你那三千美人、万顷江山,你、”
“除了她,我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沉默许久的沈故言终于出声打断了他,他抬起眼皮,定定地看着澄观的眼睛。
这是他鲜少露出的一面,偏执得几乎不像他。
“至于你口中的江山,那是我从她手里偷来的,以后,我会一样一样地还给她。”
澄观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半晌,才淡淡地叹了口气:“这、唉,你说你这是何苦?”
沈故言只是摇头,他盖好棋笥的盖子,漠然起身。
“只要她还在,就好。”
他不奢望她的原谅。
只希望她所期望的所有事,都能得偿所愿。
他会帮她。
……
将大相国寺中供奉的各方神明都拜了一遍后,楚长欢思索半晌,径直往送子观音像走去。
某个不起眼的转角,沈故言负手而立,看着她的身影在那座观音像前逐渐变得矮小。
掬水和栉巾面面相觑,不知道楚长欢这次想要求什么,等她走出来,才凑上去问。
“三嫂有了身孕,我这个做小姑的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她顿了顿,眼神飘向远方,“就算是求个安慰吧。”
离上辈子三嫂出事,就剩不到三个月了。
明明昨天才下定决心不再管这些事了的……
她收回目光,正要往马车走,还没抬脚,肩上却被谁重重拍了一下。
这么重的手劲……
楚长欢忍痛转身,果然看见了程南星那张找死的脸。
佛家重地,不可动武。
楚长欢捏了捏拳头,看在佛祖的面子上,她没有还手,只是把头上被他拍歪了的幕篱扶正了。
“程小四,你来大相国寺干什么?不怕扰了佛祖清净吗?”
程南星撇了撇嘴巴,不满道:“怎么,就许你来不许我来?再说,你刚才拜的明明是送子观音,别以为我没看到,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拜她作甚?”
话音未落,楚长欢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声喝道:“不许对观音大士无礼!”
说罢,她双手合十,向观音像的方向拜了拜,看上去很是虔诚。
程南星奇道:“你不是不信鬼神的吗?”
“人是会变得。”幕篱下,楚长欢刮了他一记眼刀,“说吧,你怎么来这儿了?”
“找你啊!”说着,他凑上来,附耳道,“你换身衣服,咱去喝酒,怎么样?”
楚长欢有点心动,她清清嗓子,淡淡应了:“好吧,老地方等我。”
看着马车走远,大相国寺门下,沈故言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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