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斟上茶来,众人聊些贾敏如何得病,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死发丧。
说着说着,贾母又伤感起来:“我这些儿女里,最疼你母亲。今日她倒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如今见了你,我怎能不伤心。”
说完搂住黛玉又哭起来。
众人连忙劝解。
大家见黛玉年纪虽小,举止言谈却不一般。
人虽瘦弱,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她有些先天的虚弱病症。
邢夫人便问:“常吃什么药?怎么没有好好诊治一番?”
黛玉道:“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饭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
“我三岁那年,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自是不从。”
“他又说,既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想要身体康健,从此以后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
贾母道:“正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道:“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来者是谁,这样放诞无礼?”
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穿金戴宝,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
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
黛玉连忙起身接见。
贾母笑道,“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
黛玉听的迷糊,不知道如何称呼才好。
三个春连忙提点她:“这是琏嫂子。”
黛玉虽不识,也曾听见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的侄女。
她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王熙凤。
黛玉忙赔笑见礼:“见过琏嫂子!”
王熙凤能言善辩,情商又高,拉着黛玉一通夸。明着是夸黛玉,实则连贾府合家老小都夸了进去。
她又问了些日常起居事宜,显得关怀备至。
黛玉瞅着乐得合不拢嘴的外祖母,便知这位嫂嫂是极会做人的。
来了这半日,尽顾着说话了,汤饭也没吃到一口。李嬷嬷身子还有些不舒服。黛玉有点担心,往周围扫了一圈,见她和雪雁桃夭三人站在角落里。
王熙凤何等有眼力见的人,见黛玉去看仆从,便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
有人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说话时,丫鬟摆了茶果上来。
王熙凤亲为自为黛玉捧茶捧果。
黛玉道谢连连。
王夫人百无聊赖,问:“月钱放过了不曾?”
王熙凤道:“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
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
王熙凤道:“这我倒是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
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桃夭却从里面听出了几分打擂台的味道。
王夫人要彰显自家的富贵,又不舍得其它东西,只说随手找两批料子给黛玉做衣裳,看似大方,实则轻慢。
王熙凤不愿意在贾母面前落个心无黛玉,办事不周的名头,便说自己已经备好了。
桃夭也不愿意自家姑娘落个落魄亲戚打秋风的名头,便拿出两千两银票,快走几步,当众呈上去。
“这是两千两银票,我们老爷的一点心意,还望不弃。要不我们主仆四人住着也没脸。”
贾母王邢二夫人皆是一惊。
王熙凤心道,这丫头是个厉害的,一点名头上的亏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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