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
天大地大,她向前跨出最后一步,暴身光日之下,悠悠长舒一口气。
今日快活,要喝桂花酒。
……
……
东京桂花晚,瓯无新酒,却不耽误胡家卖饼。十年油饼老店,甜水巷口朝东那户便是。
巷外绿水常流,巷里人不如旧。胡老爹所练乃十年如一日的功夫,惯使一套浑圆掌法揉团。面剂子匀如鸡卵,短杖一滚,擀成长条,撒满葱花肉末。
他起头搓棍,正待使出最后一招,拍下河海靖平掌,余光一瞥,霍地嗬道:“无声鬼,吓人一跳!”
来者是客,叫人做鬼,未免失礼。
谢皎恍若未闻,站在棚布下,头顶尽书“东坡学士某年月日食此大京失色,并称一决,口占快文以正马中有赤兔,饼中数老胡”云云的鳖爬墨字。
她目不转睛盯那油锅,催道:“第一炉饼还没出锅?”
胡老爹咚的拍下河海靖平掌,赤膊筋肉鼓胀,大咧咧道:“猪肉二肥八瘦,葱花只剁葱白,上千炉饼,从不短人一分一毫。老爹有规矩,天亮才能开火动灶。”
谢皎怪道:“招牌糖油饼呢?”
“谁吃那玩意儿,”胡老爹一顿,悻悻地扫她一眼,“早八百年不做了。”
她肩搭软布汗巾,乌发湿漉漉披满后背,手提一坛“桂”字陈酒。
胡老爹飞饼下锅,油花滋叫。他又搓起一只饼棍,因见客人难掩失望之色,闲道:“刚从浴室院出来?”
“天热。”
“大清早喝酒,没有正经活计?”
“心寒。”
“真是条鬼,大白天心寒。”胡老爹嗤笑,“女后生,你从哪儿道听途说,我老胡家的招牌是糖油饼?”
“少时吃过,念念不忘,好不容易回来,饼却不做了。”
复一只飞饼下锅,胡老爹拍拍面扑子,短杖辘辘不停,说道:“没有人吃,不高兴做。看你眼生,哪条街上的?”
“我向前盘居此巷,”谢皎躲开飞溅的油星,“巷里起火,这才三迁他乡。”
饼如白蛇,案上排开十数条。他撂了擀面杖,抓起一拳肉馅便往上铺,头也不抬道:“原先是有场大火,吓走附近不少人。”
谢皎道:“老爹没走?”
胡老爹神气十足道:“我是东京石敢当,要在这里镇街!”
石敢当镇鬼,谢皎面热心冷,默道:“你七年不走,留守在此,怕谁回来作祟?”
他抄铁箸在手,以拔虎牙的态势夹出那两枚油饼,暂放网筛沥油。不多时,白案堆起一小山饼坯,胡老爹弹无虚发,油锅爆香溢鼻。
谢皎问道:“三文一张?”
胡老爹正切面剂子,随口应道:“老规矩,三文!”
衣不见新,人也如旧,做着不赚钱的生意,守着甜水巷口。她手伸腰袋取钱,六枚铜子当啷入瓮,手指半蜷,指甲缝填着一线白末。
油锅近在咫尺。
火苗斜蹿,谢皎呆望出神。
“女后生且慢!”
胡老爹攥一只铁铲,倏地钻出狭长案间,单手往锅里磕破两枚鸡卵子。待煎蛋微熟,他划开油饼,捞蛋加辣子,热腾腾塞进油纸包,杵到客人鼻前。
他慨叹道:“一年不如一年啦,老爹白活大半辈子,世道一潭死水,连那甜水巷里第三户读书人家,也换了高衙内鸠占鹊巢。好一个泼皮无赖,养一群疯狗,今早四散伤人。老爹拳头硬,无奈打狗还要看主人,叫我好不气恼。”
谢皎默不作声,蜷紧手指。她接过油纸包,咬掉半口饼,食难下咽,一口火闷进腹中。
“糖油饼是不会再做了,难为你特地寻来,姑且以此赔罪。”
在这时候,旁边一对母女也来填饥,要一张猪肉饼,一张葱油饼。人影渐密,油锅热火朝天。
谢皎及时退走,避过车马,躲进甜水巷。
胡老爹再回头,店前已失人迹,心道可惜,忘说一句:“桂”字陈酒兑了水,多是哄骗外客。
“娘,大刀好威风,我也要耍大刀!”
“字也认不全,还耍大刀?”
胡老爹闻言大笑,剁开面剂子,案板当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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