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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二章 龙虎 (第2/2页)

着一个,诈都紧了紧刀柄,便将潮鬼刀架上徐覆罗的后颈皮。

    金国尚行奴隶制度,他出门在外,一时忘了分寸,只当跪下的都是草芥。

    杀人不过头点地,徐覆罗寒毛倒耸,两耳一嗡,万万想不到自己命衰至极。乍闻一声惊叫,他惧极同叫,潮鬼刀擦肩而过,咻的钉透一片衣角。

    诈都手掌酸痛如麻。

    “乌古论诈都,别擅自多事。”

    乌烈收回左手,阿喜见他安然无恙,也收好腰间的金背短刀,一脚踹走徐覆罗,勾腰拾起铁戒。

    徐覆罗咕咚向前栽地,咔咔干咳,急出两行涕水,喉中有股犯呕的后怕。

    他泪眼模糊,手忙脚乱将潮鬼刀捉在怀里,一头撞上诈都的腰眼。徐覆罗也没敢抬头,双足缠绊,舞踏棉花,箭一般折投奔来的谢皎,啪的挨个大嘴巴。

    “有刀不砍,狗胆子!”她勃然大怒,“别过来,丢人!”

    他捂脸抽噎,吃过一个嘴巴的疼,惊怖登时烟消无踪。人也安定了些,两脚妥妥踩回实地。

    徐覆罗慢顺平气,又觉冤枉难过,嗷一嗓子嚎得石破天惊。

    “我爹都没……嗝,打过我!”

    谢皎右掌刺麻,一把夺回潮鬼与刀鞘,扯下徐覆罗腰畔小酒葫芦。她剔了塞子,汩汩浇濯刀身,薅起被乌烈枪尖钉上石砖的鸦青罩衣。

    夏料单薄,右肩杭罗撕裂,代她受过一劫。谢皎将衣裳抛至刀面,呼呼绕刀一握一抹,就当去了腥臭。

    “米酒?”她举刀一嗅又怒。

    “你少瞧不起米酒!”徐覆罗面皮发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越想越委屈,只怪自己扫把星托生,“赖皮脸,嗝,没还我钱呢!”

    谢皎心道稀奇,那夜二人食店初见,徐覆罗分明势头勇猛,掰折地痞一根手指。如今刀剑加颈,怎么鼻不是鼻,眼不是眼,冒失现了原形,面上绽彩足开一家染坊。

    戴星马尚寄养在他老父后院,谢皎没法子,伸指头挠了挠他的掌侧,半点茧子没有,果然是好吃懒做的德性。

    徐覆罗兀自拭泪,也知道难堪。他倏地团手成拳,赌气一般,绷紧了肉,偏不让她再挠。

    “七太……乌烈!”

    诈都心有不平,“他们接二连三辱你,我杀他替你泄愤,你怎么不识好歹?”

    “我若不答应,是不是也成了窝囊废,烂眼边的阿答目林?”乌烈接回铁戒,拨正戴好,锋针染了血,被他用指肚捻去。触肉一蜇,竟有灼烧之感。

    “伤人结怨,杀人成仇,他还不是你的奴隶,莫忘此行根本。”

    ……

    ……

    “兀那汉子不要走,文书何在?看你形貌,定是新罗使者!”

    各说各话之际,礼部睡卿不见礼宾院来人,闲步蜗行,出门来寻,终于逢迎至此。

    晴川历历,树影摇摆,风中撒撒蝉鸣。泼汗也作淋漓痛快,正是结生机缘的好时候。

    通译暗吁一口气,递上这几人的通行馆券。他又是一揖,如释重负,低声道:“小人不辱使命,保定军护送金人勃堇入京,正盼礼部交接,我也好回霸州衙门复命。”

    前来接引的小吏,笑哈哈道:“莫走莫走,喝杯洗尘酒。”

    通译推辞道:“小人不值当接风洗尘,一路跋山涉水,官人快为这几位贵客掸尘带路吧。这位……这位勃堇,就是此行长官。”

    阿喜越出人群,摘下巾帽,露出女真人的髡顶双辫。他清了清嗓子,使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话,故作老成道:“大金国七太子,完颜宗朝,正是我。”

    “七太子?”小吏暗自纳罕,心道,“化外之人不懂礼制,漫说立贤立嫡,十几个太子论行数,这都能踢一场蹴鞠了,争不怕最后一个不剩。”

    他热络招呼道:“龙章凤姿,果真气度非凡。大金国七太子远道而来,皇朝有失远迎,还望七太子海涵。”

    女真人听不懂汉话,误以为他嘴里说的这一轱辘就是名号,纷纷吼报姓名。小吏听得两鬓生汗,左一句幸会,右一句久仰。

    最后一人放衣掸土,紧了紧腰带,待他直身正眼望过来,小吏没由来打了一颤。乌烈八风不动,双辫缠绕金丝,威压无匹,冷冷道:“唐括列蒲阳虎,七太子义兄。”

    他咧出一口利齿。

    “正是我。”

    ……

    ……

    徐覆罗低呼:“孟奉帐,孟奉帐!”

    “巧了!徐哥哥,你怎么在此?”小吏微微侧首,因受仪队遮挡,没看清他脸上那笔糊涂账,姑且隔空举了一杯,“小弟忙完公事再找哥哥喝酒,眼下是无暇招待啦,还请自行回避吧。”

    乌烈打断道:“劳烦孟奉帐,带七太子前去歇脚。我朝另有一队人马尚在途中,国书不日抵京,由锡剌曷鲁护送。大金国皇帝致意于大宋皇帝阙下,还望南朝潜心以待。”

    “下官怠慢,”小吏忙道,“自当如此,七太子请,使者请。”

    一行人尽随礼部主客司,往金梁桥方向去了。诈都再不忿,只能狠瞪一眼。谢皎登时弹出刀镡,诈都啐唾而遁。

    徐覆罗长叹:“孟奉帐自求多福。”

    途中不知谈何妙事,孟奉帐显出意外神色。那喊作乌烈自称列蒲阳虎的汉子,指着道旁老坡印坊,有模有样朝他学了一个拱手礼。反倒是“大金国七太子”目不他顾,对异国风物并不如何上心。

    “这人汉话说得不赖,再过几日,连中原口音也能仿出七分像,”谢皎嘶一声,突发奇想,“嗳,你说,燕云十六州若真能收回来,热羊肉铺子里,一扇羊肉能便宜卖多少钱啊?”

    徐覆罗搏手怒道:“你只顾念热羊肉铺子!”

    “我还顾念小红马。”谢皎吐舌,“我特意留刀,你没胆用,可见鱼肉难成刀俎。自己惹的无妄之灾,哪有脸来怨我?”

    他嘁的一声,谢皎笑嘻嘻道:“打完这一场架,痛快多啦。快走快走,跟我坐船去江南,请你吃糯米藕。”

    二人连打带闹,一溜烟奔向汴河码头。

    乌烈回头一望,人海淼茫,东京太平昌隆,浑不似塞外赤血泼天。他沉沉收眼,正闻孟奉帐说道:“桥前便是礼宾院,除了下官之外,还有一人前来迎接,使者入内便知。”

    放眼礼宾院,一片鸦青墨色。黑斗笠的察子守门,院外尚有一轿停立。

    乌烈率先跨过金梁桥,阿喜紧随其后。待到门前,轿中倏地钻出一个四五十许的矮胖汉子。

    他油头粉面,强纳几口气方才从容开口,抱拳笑嘻嘻道:“皇城司勾当官王泥犁,久候金人勃堇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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