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能为继,不妨上表官家,将耶律延禧招降入宋,划地封王,镇慑南北边界,以防金人得陇望蜀。”
蔡太师计策曰耗,老谋深算,不愿下血本去赌;萧宜信计策曰降,自降辈分,甘愿受大宋招安。耗是真耗,降未必真降。耿南仲二计并用,却有他的一把算盘藏在其中。
“机不可失,在这时候,要使官家明白,太子才是尧舜之人,”他咬牙切齿,“郓王争强好胜,不具三代之德,岂敢为储君!”
宦官暗嗤,难懂书生所求虚名,怎么比得上一个皇城司牢握在手?
“桓不敢称尧舜,”赵桓轻声说,“三哥儿以往并不似如今争胜,资善堂秉烛夜读,兄弟同誊墨义。窗外好大雪,埙篪相和,这份情谊,做哥哥的如何能忘?”
进士暗喟,太子一合礼法,二有德行,惜则软弱重情。如此贤明的储君,真要葬送在自己手中,怎么对得起二十年诗书孔孟?
“东宫之德,不能埋没于东宫,”耿南仲打定主意,眼中精光大放,“我们要的,是一个契机,是顺水推舟,是天下公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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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势不约而至,宣德楼门前,抬舆打唱的太学生正盘停在此。
行门的班直身长八尺,披盔挂甲,眼高于顶,端的威武堂堂。太学生惴栗相向,可叹神龟不会开口说话,要想博个赏赐,还缺一张投给皇城的拜帖,自言我是隆中某。
刘皇叔三顾茅庐才见贤士,这贤士无人引荐,送上门来还吃闭门羹,那可真就一文不值了。
“斋长,咱们怎么办?这帮人可都是舞刀弄棒的丘八。”一名后生吞唾,“好巧不巧,出城猎兔,偏能撞上奇灵祥瑞,这份运数来得也太蹊跷了吧?”
为首的后生汗湿脊背,嘴角绷动道:“过了这村便没这店,如今地步,没法再退。有人要用你,抛了饵料出来,再没胆子吃,那就叫不识抬举,你想想邓肃。”
邓肃其人亦是太学生徒,去年上诗十一首,讽谏花石纲,即被逐名,直接放归故里。
斋长怂恿道:“寒窗十年,你愿意一辈子就落个秀才头衔,屈身乡野私塾,只做一个吃稀粥就酱菜的猢狲王?”
“不,我决不愿意,更不要做穷疯子。”
后生一个激灵,咬咬牙,铁了心往前一扑,放声高呼:“天心顾享,福应宣章,神龟负书出金明池。伏惟皇帝陛下以至圣之德,庇泽万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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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佥堂之外,小珰匆匆来报,言称天降祥瑞。堂内诸人半梦半醒,顷刻大喜过望,满座哄然。
“确是如此?”
“小臣绝无假话,神龟背负‘昆’字,口中衔有一枚宝珠。内外厢坊俱都亲眼所见,东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半句作不得假!”
耿南仲醍醐灌顶,当堂想破“昆命元龟”典故深义,大呼天助我也。他搓热双手,喉眼发干,来回踱步不止。
太子舍人感动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耿詹事,你方才所言,竟是一语成谶啊!天意如此,我等安敢不从!”
瘦宦官忙道:“太子殿下,官家正在垂拱殿听经。何不先一步召见太学生,施个引荐的恩情,再着人速速报予圣上,以示东宫蒙获神眷,并请翰林宰执起表昭告天下?”
耿南仲连奔几步,拜在赵桓座下,亦道:“昆命元龟,是言禹继帝位之前,再三避让不敢为君。如今获此祥瑞,既以官家为舜,又证殿下一片丹心。时机之行,急如弩箭。老臣定会将功折罪,请殿下拭目以待!”
众人齐齐望向赵桓,却见这名弱冠太子端坐椅中。他面如雕蜡,仍是一副不愠不火的模样,微微笑着回望堂下,仿佛不知唇枪舌剑和重归于好的是同一拨人。
想也不稀奇,他一惯别无所好,甚或言之,不得有所好。
儒师耳提面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储君身在其位,更该活成一个无欲无求的圣人。七情六欲不打紧,压进尧舜模子,何等泥胎都能供上神龛。宝相庄严,拜作先贤再世。是不是他,都不打紧。
他们只需要有人趺坐其中,至于管鲍分金,香火谁食,那就鞭长莫及,非是神像所能测度的了。
鹦鹉笼鸟尚能逗闷,王八开口,能有什么趣味?太子乏乏暗忖,只不过,此间肺腑不值当说与第二人听,说给剪舌八哥,嘎嘎一笑也就足矣。
“桓何德何能,竟使诸卿,为我殚精竭虑?”
赵桓温声周全。
“师父快请起,就依师父所言,即刻动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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