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谢皎笑道:“就是这样。”
打蛇随棍上,对待自恃超群的武夫,话要拣软的说,是所谓以柔克刚。
仇大将看她一身奇气,竟能拉开神臂弓,先信了三分;又睹劈箭之术,复忌惮三分;再闻是拿皇城司的身份亮相,最后忍下三分怒,只道自己旁观一场好斗,并不曾亏了去。
“老子晦气,中过武举的拳头,能使一石力,和你这种小泼皮计较。”
谢皎但笑而已,抛弓下去,仇大将横臂一接,稳稳当当。
他掂了掂神臂弓,两眼游走,抬脚回兵仗仓,正撞上沉默偷看的舟卒。
仇大将出声恫喝:“虾皮,你看个球,再看枭了你的脑袋!”
舟卒虾子一般,慌忙拱回苫布堆的深处。
这小少年瘦骨嶙峋,头缠青巾,撑一件麻衫,背靠竖起的桅杆,脚蹬乔屋后壁。他窝在那一亩三分地里,目送白云,毫无半点生气,肚里长长咕了一声。
谢皎也没了看云的心思。却在此时,船后传来呼喊。陶秀才拨着一条划子,风送核舟,眨眼追上纲队。
虾皮手脚并用,朝斜后方的划子抛过缆绳。修船匠嫌他迟钝,面色一沉,接过绳索拉近大船。郑押纲官随后一蹬,轻飘飘跃上右舷。
袍角沾水,他掸衣道:“唉呀,谢廉使,今儿这风大,你也被吹来兵仗船了?”
西风压倒了东风,五两鸟风标一直朝前。谢皎心底透亮,同住首船只是幌子,禁足才是真。
她按兵不动,拱手应道:“亲友送行,赶也赶不走,只好一路朝回跑,免得落下薄幸的名声。郑转运你瞧,虹桥当头,那又踢又闹的小娘子便是。烈火轰雷的脾气,好烦人呐。”
虹桥拱顶离水面足有十丈之高,船身行走未远。郑宦官莽一抬头,还真瞅见一个蛮不要命的身影。
……
……
划子拉上右舷甲板,水湿一地。修船匠侧舟而挟,将划子拖去了苫布底下遮好,留待风干。
陶秀才踱到郑宦官背后,抻直了脖子,忧心忡忡道:“大桅,他上虹桥要做什么?”
“大桅”即是宝舟之中最高的一根桅杆,惯以称呼船队首座。郑宦官瞟他一眼,凉凉道:“做什么?我在最后一条船上做什么,他就在桥头做什么。”
陶秀才讷讷,“那些粮食发霉结块,气味都酸了,少说淋过大雨,真不能托运。码头生意不精,这笔账怎么能算到咱们的头上来?我同他磨破嘴皮子,非是不听。淮东人倔啊,黄河豁口也能死赖着一条命的老汉,阎王都不敢收,又怎么肯听我的只言片语?”
仇大将收罢神臂弓,粗听两耳,抄了鱼叉在手,兴冲冲道:“哪有猪狗作乱,仇爷爷叉他一叉,串条炙肉,好将作下酒物!”
“啊呀仇爷爷,你不作乱,咱们一班人就要谢天谢地了。”
郑宦官拧眉,有要没紧,又朝陶秀才吩咐:“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外地粮贩,还是个私粮贩子,哪有本事在东京城耍强?端看斯文人好欺负罢了,白惹我一身俗气。待会儿吃过晌午饭,放了划子下去,利索送我回头船,也捎上谢廉使。朝廷不养闲人懒汉,别老闲手歇脚。”
陶秀才累他少吃一盏茶,愁眉不展在旁打扇,没脸再看桥头,心道:“黑老汉莫不是要寻死吧?”
咣——
谢皎猛一弹,张头四处去寻。眺仰之际,赫见虹桥当中有个黑脸老汉,敞着干瘦上身,双腿朝外,塌腰面河而坐。蔡妩已不见踪迹。他咣的一槌,又狠狠敲响了破锣。
三声锣响,之后密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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