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得好!”
江白郎霍然回头,却见有个后生身披红布,奋力钻出攒动的人腿。
布梢被踩,那后生一把从蜈蚣脚里扯出一身冕服,手足并用蹦到桥头空地。他赤着脚底板,叉腰喊道:“跳得好,朕重重有赏!”
“赏什么?”好事者大声撺掇。
他指河为海,“好大一锅汤,赏!”
又指江白郎,“好俊小儿郎,赏!”
后生一跃蹦上桥头,扒住栏杆,朝黑老汉没处欢呼大叫:“赏你全尸,做一等宰执官,掌管十殿阴曹地府!”
“让开,看他娘什么热闹,都给你爹让开!”
军巡铺的兵卒左右挥动木梃,看客嗡嗡,惧受捶楚连累,霎时让开一条曲折道路。
赤马脚浑不知背后这副阵仗。
他手勾栏杆,瞅望水面余波,喋喋不休问江白郎:“他饿不饿,渴不渴,为的什么跳河?这还不浮起来,我怎么赏他做八十万禁军水骠大教头呢?唉哟!”
两支木梃从赤马脚的腋下穿出,紧紧缚牢了两臂。
这疯子张皇四顾,勃然大怒道:“大胆,你敢押我,我是大宋皇帝!御龙直何在,谁敢以下犯上!朕乃仪国公,先帝九弟,当今圣上赵佶的九哥哥,这天下本该是我的!朕十年寒窗,读烂圣贤书一无是处,不知何人使我盲,何人使我狂,又是何人使我亡!混账,天杀的金爪蟹!呜噜噜……”
“无名之徒,也敢猖狂!”
兵卒三下五除二将他挟下虹桥,夺了大红冕衣,撕道布条,缠死疯子口舌,以免他再胡言乱语犯上不敬。
赤马脚足不沾地,两腿乱蹬,乘轿一般,就这样在半空中飘走了。
“恁疯球竟然是皇亲国戚?”老大娘惊疑不定。
蔡妩道:“老妈妈莫怕,仪国公下棺甚久,不能这么活蹦乱跳。”
她瞟一眼江白郎,后者满脸憾悔,右臂绷血尚不自知。他单只是盯着地上的断带麻鞋,蔡妩不由柳眉倒竖,“过来!”
社稷万民,这就是士庶每日解而不得之事,全然一团乱麻。十年百年千百年,夤夜不怠,解了这条,乱了那条,末了缠进双手,身家性命也作一根麻。七颠八倒,左支右绌,难求方外自在,望乞后来者解民倒悬。
她握紧右手缠带,冷冷地想:“既不许我名正言顺下手施斩,这团乱麻,又与我有何干系。”
巨流冲刷,下游啸荡,蓬蒿人妻离子散。究其种种,咎于源头,还是不断汇拢的臃肿支流?
“没有一种两全法顾得了所有性命,人人都想上岸,人人困在水里。”江白郎喃喃,“白马非马,天水非水。官家是水托举的势,一旦浪潮落下,他也会被困在水里。”
“什么?”她一怔,难得讶异,转身面向他,“闷葫芦,你再说一遍。”
“介眉,我求你惜命。”江白郎直目不移,对前话避而不谈。
“这条命从来不属于我,求我惜它,凭什么?”蔡妩莞尔一笑,不以为意,“我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疯死了算,要别人多嘴。”
桥头看客风流云散,老大娘自去卖伞。他苦虑无言,匆匆往对面一扫,几步勾腰拾回一张皱污的麻皮纸,正是谢皎所书。
二人下桥。江白郎左手托笺,右掌拍平,追上前递给蔡妩,劝道:“你不是看她不忿,那就撕作千片万段解气,也不成,麻纸难撕……介眉,是我多嘴,你可千万别恼。”
蔡妩挑眉以待。
“我认清了,方才与介眉逞凶斗狠之人,就是绯衣朋头,那个打马球的察子。与你争路,被你所赦,同你对箭,归根究底,完全是她一人作为。”
江白郎闭口一顿,只觉周身威压绷紧。她不动声色,抄夺折笺,凝神细看一遍,心中不由默念出声。
“肉食者钧鉴,
“匹夫一怒,伏尸二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吾平生无所恨,恨力不足耳,不能使天地翻转。人固有一活,吾辈重于泰山,尔曹轻于鸿毛,身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望乞足下百尺春风,南山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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