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阵暖风突如其来,洞庭西山近岸的荻花林,眨眼之际腾空而起。
流花迎船,飞雪拍浪。船上僧团不由痴望这一刻的雪峰浇日,定海悠悠道:“业障现身之时,尽是从天而降。”
言罢,白瀑之下,红衣人飘然落影。
“好不讲理,”小沙弥苦思,自顾自地揉眼睛,打个大大的呵欠,“那我合下是梦是醒呢?”
金刚宝铃又是丁零一响。
……
……
约莫火候到,竹脚嘭通弹起。徐覆罗两臂酸麻,一时间坐倒,脱口惊呼。
谢皎仰天背水,枕一根弯竹,醉心于孤悬绝景,却还没来得及回船。
四方上下皆无依,她翻身一滚,足尖一抹,正踩中横漂的竹篙。刹那间,鱼跃于沉沉太湖之上。
红叶会行船迎面直来,谢皎衣裾翻飞,膝腿一弯,落上船板,双足稳稳撑住,随即立刻站直了腰。
她独立在青翰舟头,红衣呼的随风一扬。
风早过,铃犹清响。
谢皎定了定神,待见足下一地青橘,脱口惊噫道:“我的橘子!”
小沙弥叫道:“好啊,原来是你砸我脑袋瓜,把我当木鱼敲!”
二人面面相觑,谢皎蓦地里朝他做个鬼脸,手脚伶俐拾起了一兜小柑橘。
她拍拍翅膀,一道烟涉水而去。小沙弥腾地起身,却在此刻,船体一晃,耳边传来热闹的人声。他环顾周视,竟是水程走尽。
船已近岸,西洞庭岸边舫舸林立,眼前密不容渡。
小沙弥愤愤不平,转朝身后的和尚叫屈:“座主,业障是活的,她还长翅膀飞跑啦!”
瑰红暗透,荻花飘尽,天水一齐苍郁。
定海收了金刚宝铃,从僧袍边捻起一枚吴中柑橘,嗅之冲鼻,然而十分清烈。
“雪不落地,只怕你想留,也留不住。”
青翰舟左右拍浮,僧鞋被一涌一退的湖水打湿。红叶会僧团陆续上岸,船上只剩一大一小两个和尚。
定海好声道:“上岸去吧,我说得来两句汉话。”
……
……
酉牌时分,山峰衔月。
谢皎粗目一览,湖湾各色船只应有尽有,平乘画舫想是世家大族,一叶扁舟则为出尘高士。
百丈宗执掌神君大会的诸般事宜,却踏枝便与兰芽领了灵犀谷的徒儿们,一同走取捷径,先往落脚处歇息去了。
徐覆罗好说歹说,才留住了鞋底的私钱,免赔艄公的一筐橘子。
同船渡者不知凡几,上岸烟消沙散。
二人行过一段草坡野道,曲径通幽,柳暗花明。转弯灯笼高张,西洞庭岛上,喧闹如白昼庙会。
“阁下贵姓?”
“免贵姓弼,富弼的弼!”
“好,富大侠。你虽有名在册,却无神君令,照理不能踏足西洞庭。”
面前先设闸关,三名乡塾学官润笔勾书,焦头烂额,对照神君令,一一登记来客。
弼大侠拎着断为两截的神君令,恼怒道:“长得像个鞋拽把儿,孙子一脚踩断,难道怪我!”
学官摇晃笔杆子,头也没抬,哼道:“凡有神君令,无名可拜香会。没有神君令,天王老子也得另寻他路。百丈宗只多放出三十副神君令牌,我这本英雄榜上,却已近乎砍光了他们家的竹山竹海。拖家带口,谁不打点?多言无益,富大侠,请回吧。”
一排佩刀大汉横拦在闸官背后,严防飞贼闹事偷渡。
弼大侠硬要闯关,两名花臂大汉一左一右架起人,扑通一声丢进水里去了。
谢皎踌躇不前,徐覆罗拉她避去一旁草坡,低头问道:“剪刀石头布,谁当头儿?”
“我当狗腿子那必然有失体统啊!”
谢皎断然否决,剪刀石头布,三局两胜。两人窸窣蹚出草坡,朝中间口口声声说“富大侠”的糊涂学官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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