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长白皙的手指拈起一枚黑棋放在七五之位,截断了聂柯将要起势的大龙。陈半鲤神色平淡,似乎只是在与一个同窗课间下一盘棋。
与之相对的,棋盘对面,聂柯原本风轻云淡的神色已经不见,眉头紧蹙。
他现在恨不得掐着徐不归的脖子让他看看这盘棋,这叫一窍不通?陈半鲤的棋风并没有什么特色,一味平淡,但他通过这盘棋展现的近乎恐怖的计算能力,竟是逼得聂柯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聂柯伸出一只手按压着太阳穴,缓解着陈半鲤带来的失控感以及阴怒,殊不知这一幕放在围观众人眼里,惊愕远胜前几次却没人出声。
因为他们已经震惊到无法出声了。
他们看见了什么?
陈半鲤,一个剑修,竟在棋盘上,面对着如今堪称人族棋道第一的聂柯,将其逼得落入了下风!
崔瑚怔怔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紧张很没有意思。
他同时也觉得自己读的那些书也没有意思。
自小被赞通读文史经传的他,根本无法解释这个画面。
因为这根本没有道理啊。
唐扶摇终于把眼睛从施一白脸上拔了出来,第一次开始认真审视陈半鲤。她绝不像面对着施一白时展现的那般天真活泼,身为唐家子弟的她,无论阅历还是眼光都是极佳,但无论是在京都还是南方各宗派,她都不得不承认,根本没有一个能做到这件事的人。
施一白面色轻松了许多,一直紧握着知秋剑柄的手悄然松开;姜淮宁若有所思,双手环抱胸前;付玉同样听过陈半鲤说自己不通棋道,现在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只有一个人,一个在别人来看最该高兴的人此时面色凝重。
白小洛眉头微皱,看着陈半鲤平静到让她陌生的神情。
她自然知道,陈半鲤过去十六年甚至都没有接触过围棋,连棋盘都没碰过。然后来到京都不过一年,就能压过人族棋道第一人?
这根本不可能!
这不符合规律,放眼人族整本历史都没有这样的人,哪怕让那些最有名的围棋大家集体复活,也不可能在一年里教出这样一个棋道天才!
纤细的手悄然掐住了衣袖。
师弟...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半鲤那个僵硬的笑没有躲过她的视线。白数性子寡淡疏于日常照顾,以前一直是她在照顾陈半鲤,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陈半鲤的人就是她,所以她很清楚少年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他很难过,很愤怒。
清塘镇时,只有在陈半鲤最不高兴、最委屈的时候他才露出过那种表情,那种看似淡然实则孤单的面无表情。
就像一个倔强的迷路的小孩,攥着手站在路口,不肯迈步,想哭却不肯哭。别的小孩都回家了,他还站在原地,夕阳把影子拉的很长。
来到京都以来,尤其是从连青洞府离开之后,陈半鲤不易察觉的清冷了许多,旁人都认为这就是他的本来性子没有在意,只有白小洛看到陈半鲤的样子就明白了他的心情。
于是她也有些难过。
...
寒山书院一向主张因材施教,书院下有许多系,其中棋院便是大院之一,事实上陈半鲤来到的这片林子本就是棋院的地盘,在场之人没有不通晓棋道的,也正因如此,现在场间才愈发安静。
他们明白自己在观看一场注定史书留名的对局。
在场之人如果放到外界,都是足以纵横一方的棋道大家,但这些人发现,他们已经跟不上此时棋盘旁二人的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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