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尸体,甚至一块残肢、一颗夜狰的牙齿。
有的,只是遍地如神殿里一样的焦土根系,深入地底,也不知从何而来,通向何处。
季如光茫然的在这片突然空白了的大地上走了很久,他突然意识到,那个法阵里的空位是否应该由自己补上?
他匆匆忙忙的回到神殿,屏住呼吸,将秋水直接插入自己的胸膛!
黑红色的鲜血流到地上,可时间一刻一刻的走过去,他并没有死去的迹象。
他甚至绝望的挖出了心脏,可胸腔中瞬间又长出了一颗新的,肆虐地跳动着,嘲笑他的无能无知。
借着长明灯的微光,他看到自己在秋水的反射中,形容枯槁,凶恶异常,宛如无间地狱中逃出的恶鬼。
“遇明而生,遇明而死。当无寿者相,如光照无间。”
季如光想起了梦中娜娜跟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这话似乎是一句谶语,可偏偏,他无法参透。
为了弄明白事情的真相,他收拾起精神,奋力向东方走去。
大约走了十多个日夜,他真的走出了这片死域。
当他遇见第一个活人的时候,他激动地差点落泪。
谁知对方却惊恐万状,因为自从玉璧遭难,先后有不少人试图赶往玉璧救援。
然而这些人全都一去无回。
“或许……是天罚吧!”
老人叹息着,慢慢走远。
季如光不相信事情真会如此,不能带人,他便牵马。
他牵着马匹和物资再次回到玉璧,谁知踏入这片区域之后,没走多久,那几匹马便渐渐委顿。
初时是踟蹰不前,之后竟飞快消瘦,形销骨立的倒伏在地。
他们的血肉融入那些交错盘踞的焦土根系,很快便消失不见,这块死域,又剩下了季如光一个人。
或者说……一只鬼。
季如光终于绝望了,他又回到神殿里,坐了下来。
没有风,也没有树,连长明火焰的跳跃都是无声的。
他就那样在神殿里坐着,一日一日,一月一月,饿不死,渴不死,杀不死。
他每天都在咀嚼娜娜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遇明而生,遇明而死。当无寿者相,如光照无间。”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该怎么办?娜娜……你为何不多说一些?!
陷入崩溃的季如光在神殿中疯狂的寻找一切线索。
然而大部分的书册都在烈火中焚毁,他只能从神殿里所剩的砖石,法阵之中去推测所有的可能。
一瞬间,他似乎找到了什么支撑着他走下去的东西。
对……他必须弄明白,玉璧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季如光再次走出这片绝域之时,外面的世界竟已折腾了个天翻地覆。
据说,遥远的永宁因为连续多年的大旱,引发了一场政变,家族迭代,无暇西顾。
这座阻隔了商道的玉璧,也被渐渐遗忘在了漫天黄沙之中……
季如光孤独的在这世上走着。
不死对他来说,并不是馈赠,而是一个诅咒。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陷入某种幻境,在幻境里,他会再一次经历夜狰屠城的一幕幕,伴随着彻骨的疼痛和冰冷,更可怕的是,他需要用极强的意志力,才能控制自己杀戮的欲望。
开始时,药石罔治,只能硬熬。
后来遇到莫空,试了无数虎狼之药,好歹减轻了他嗜血的冲动。
但疼还是疼,冷还是冷。
不过他反而有些感谢这种感觉,这种痛苦让他牢牢记得他最初的来处,记得那些曾陪自己出生入死,最终却消失的不明不白的袍泽兄弟们,记得那个自己曾发誓坚守的边陲小城……
季如光再次从冰冷的痛苦中醒了过来。
昭天门大火和八十年前的一幕幕交织在一起,他好一阵子才回想起来,公主能力爆发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暗中催动了自己的力量,孤身一人拦住了太子的去路。最终迫使他进了金殿,而太子由于心绪大乱,竟在皇帝的龙椅前选择了自戕……
皇城中这个荒唐而短暂的骚乱,竟然就这样落了幕。
但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发现公主真具有娜娜的能力更让人惊喜的了。
季如光避开守在自己床前已经酣睡的雷敬,来到院中。
老仆贺鲁迎了上来。
“公主呢?”
贺鲁将季如光带到主屋,略施手段,便将几个看守的迷晕了过去。
季如光来到符寿安的床前。
只见她双手都缠着厚厚的纱布,面色却尚红润,只是似乎睡得并不安稳,蹙着眉头,仿佛还在回忆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
跟八十年前的阿史那一个年纪,还是个小丫头而已。
他回想起符寿安在阵前跟自己说的那句话——“你要做的事,定然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吧……而我,一定在这件事里,无可替代,对吗?”
不经世事的小丫头,就是因为无可替代,所以才会被步步算计啊。
陛下算计你,是为了江山永固。
太子算计你,是为了夺取大统。
而自己呢?
他莫名想起自己第一次带回玉璧的那匹白马。
白马跟着他,身躯步步委顿,最终形容枯槁,化为泥土。
“遇明而生,遇明而死。当无寿者相,如光照无间。”
为了这句语义不明的谶语,他真的要带着这个原本不相干的小姑娘,去往玉璧吗?
季如光静静地看着符寿安的睡颜,眼神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符寿安,你虽不是白马,但被我推上这条路,命运……又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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