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闻言,久违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稳定了一下情绪道:“大王弑君,无忌是臣,大王所为,无忌不敢有怨。”
魏王道:“这么说你还是怨我。无忌,我们如此多兄弟,我只信任你一人。当年先王新丧,孟尝君专权,你我二人联手赶走了孟尝君,你在魏国专权十余年,列国公子只有你地位最高。其后你盗取兵符,杀了晋鄙,朝中上下都主张让我杀了你,我还一意为你辩解,让你回国领兵。我本意死后让你辅佐新君,可惜你跟太子水火不能相容,事情到了今日,我也是无奈。”
信陵君嘿嘿冷笑道:“大王对无忌果然情深,怪不得我十几个儿子都不能成年。”
魏王大惊失色,在任用信陵君之初,魏王便决意要让信陵君绝嗣,此事做得极为隐秘,想不到居然被信陵君知道了。
信陵君看了看魏王脸色,又道:“大王也不用吃惊,当我第一个儿子夭折之时,我便知是大王所为,不过无忌心中对大王并不怨恨。大王绝了我之后嗣,便是有重责大任要交到无忌身上,只要我魏国能够威震天下,立足诸侯,魏无忌便是绝嗣了又有什么要紧。大王猜得不错,若是我依旧当权,大王身后,我必容不得太子。”
魏王听了怫然不悦道:“你恨我绝了你的嗣,便也要绝了我的嗣。”
信陵君道:“大王谬矣!大王绝了无忌的嗣,乃是为公,无忌容不得太子增,也是为公。大王以私心绝了魏无忌之嗣,于公仍是个明君,昔年无忌年轻胡闹,大王顾全大局,依然能够任用无忌,有大王一日,秦国虽强,魏国依然能屹立不倒。太子增心胸狭窄,尚未成年之时,便伤害骨肉兄弟;这十余年来更是任人唯亲,损公肥私,这等储君,岂能保得魏国?”
魏王显然也怀疑过太子增伤害自己的儿子,只是在他发现之时,自己已经年纪老迈,难以培养幼子做储君,只能打断牙齿和血吞。如今魏王被信陵君一言说到了痛处,不由发恨道:“太子虽不成器,也轮不到你来说嘴,你身为臣子不肯效忠储君,便是不忠。”
信陵君道:“太子增理政不过三年,朝中忠直之臣去了大半,如今朝堂之中尽是阿谀奉承之辈,短短三年城池失了二十余座,我魏国还能经得起几个三年。我与太子只是政见不同,如今他连我的门客都不肯放过,试想你我死后,哪里还有贤才肯为国家效力?”
魏王圉涨红了脸,太子增不肖这几年他也看出来了,只是自己别无储君人选,只得用太子增。至于自己死后太子增能不能守住魏国这点基业,便不是自己所能想的了,总之自己的后代能当得一天魏王便是一天。
信陵君欲存张耳等众门客,说出了许多心中不满之后也不便再激怒魏王,乃道:“今日见过大王之后,你我必然再无相见之日。我门下之客,大部已经离散,剩下这些人对太子毫无威胁,还请大王看在往日情分上,能让他们得以保全,无忌身在地下也感大王之恩。”
魏王并不是个昏君,心知信陵君门客大部对魏国都有大功,若是都被太子增所杀,必然寒了天下人之心,又念着信陵君羽翼丰满之时也并无反叛之心,便允诺保全信陵君门客。
兄弟二人又叙了许久,魏王告辞,信陵君送出府外,连太子也一并送出。
回到宫中群臣见魏王领了太子而回,心知已然无事,便各自散去了。太子增等众人都散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泣道:“信陵君如此无理,还请父王为我做主。“
魏王本就病体缠身,今日又在信陵君府上说了许多话,精神更是不济,坐下来刚想喘口气,想不到太子说出如此言语来,不由斜睨着太子冷冷道:“依你之意该当如何?”
太子增并未感觉到魏王语气不善,依旧按照自己想好的说辞道:“信陵君纵容门下作乱,绑架储君,罪该万死。”
魏王圉听了气得浑身栗抖,抓起案前一捆竹简向太子砸去,正中太子增额头,鲜血立时就冒了出来,吓得太子增赶紧伏倒在地。
魏王喘息了几口,大怒道:“你这个逆子!你知不知道信陵君立过多少功,在天下有多大的威望,你居然要去杀他......”
太子增连伤口也不敢捂,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过了半晌魏王又道:“你给我记住,无忌是我最亲近的兄弟,若不是为了你,我跟他何至有今日......你若是想要王位做得稳当,从今日起,不要去招惹信陵君和他的门客。”
太子增仓皇应诺。
又喘息了一会儿,魏王别过脸不看太子增,低声自语道:“或许,我早就应该听无忌的话把你废了......”言未毕,挥了挥手让太子增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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