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落到圣天卷上,想起那棵树,是通往轮回的黄泉路吧?
——要么生,要么死!
怀芳镜无可奈何地说:“你先把外伤处理一下……”
琾彬洲突然道:“你叔父是总督了。”
怀芳镜猛地一怔。
琾彬洲就这么赤裸裸地讲:“他们开庭审判,为夜柏府平反,没动茉雁府,只是把矛头指向潇康准备伐皖。这之前有一次无面者针对晁都和徽州的恐怖袭击,蒲先生牺牲了。”
他每说一句,怀芳镜的心就揪起一分。外面天翻地覆,让这里一砖一瓦,一花一木,都黯然失去了颜色,反过来变成充满讽刺意味的小妖怪,在橙黄色的幕布中做着嘲笑的鬼脸!
所谓桃源……她那般孜孜不倦,每天周而复始,努力构建的一切,对他们两个人,都好像一场掩耳盗铃的骗局。
琾彬洲说:“你叔父弄死了如儿,我不信他。”
怀芳镜诅咒似的说:“你做贼心虚。”
琾彬洲冷笑,然后祈求似的说:“你代表苍郜……嫁给我吧。”
怀芳镜目放凶光,狞然问:“否则呢?”
——他怎么知道苍郜!
“给我洗脑吗?”怀芳镜的声音都嘶哑了,两眼血红,浑身发抖。
琾彬洲猜到她是这种反应,自己反而更激烈:“说得好像我喜欢这样?我没有下令挖你的记忆……”
怀芳镜尖声叫道:“你无耻!”
琾彬洲摇头,当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落得这幅田地,他可以落魄、困窘……但不能可笑啊!可事实上圣杯的变故让每个人都像小丑一样了。
怀芳镜泪水决堤,字字喋血地问:“你为什么要等着别人把答案给你?等着别人原谅你、宽恕你,自退一步解你的困境,你就心安理得了是吗?”
琾彬洲烦躁,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怀芳镜的眼睛像破碎的玻璃渣,接着说:“如果人家不那么做,你就有理由以恶的方式来处理我了,对不对?都是我逼你的,是我没给你留退路!”
琾彬洲痛苦地问:“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不是有野心吗?不是想施展抱负吗?等我得了圣杯,结星魂血誓,洗清你的诅咒,你难道不想要吗?”
“……”怀芳镜如同被重锤打懵,直着眼睛倒退三步。
琾彬洲喊道:“你身体里一半的血属于圣朝!你可以让折家解脱,可以当我的皇后保两国世代和平!这诅咒解了,你叔父是不是可以回甘州去给老人尽孝?这对所有人,不是最优解吗?”
怀芳镜感觉自己的灵魂尖叫了起来!前方是万丈深渊,是无底黑洞,里面深处无数双手,要将她拽进去了。
琾彬洲再度落了泪,好像走投无路的人是他,颤声说:“我不想逼你……可我算什么?圣咒将衰这种事又算什么?如果说是你们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要失去灵能源,你还能道貌岸然地指责我吗?我现在都觉得自己贱如草芥!这世上……谁都一样。”
怀芳镜咬着嘴唇,泪水糊了视线,满脸湿润,“你强词夺理……”
琾彬洲彻底沉默了。
怀芳镜背靠院墙,腿脚发软,踉踉跄跄地回屋里去。
琾彬洲原地站了一会儿,大脑一片空白,跟着要过去,但突然伤势发作,血液倒流,眼前金光乱撞。
“……”他撑在院墙处,缓过那一阵眩晕,而怀芳镜在屋里到处乱翻,手抖得不成样子。
“怎么死”这个问题,她是仔细考虑过的,死法可以有很多,但要保证万无一失,最好就是等琾彬洲自己走了再动手。
——可现在他都摊牌了,还会走么?
所以抹脖子最保险了,怀芳镜已经没有力量点死穴,上吊太花时间,撞墙和咬舌都不一定靠谱……于是她先抓到桌上那把水果刀,五指僵硬,又放开来。
怀芳镜大喘几口气,挺直腰,两眼放空,瞳孔涣散,一把扯下簪子,往脖子里捅。
一只手拦住她的手腕。
怀芳镜立刻换手接簪,转身往琾彬洲身上毫不犹豫地扎。那簪子插进他左胸,差点就碰到心脏,琾彬洲反手一掌把怀芳镜击退,狠狠撞上墙,又摔下地,立时吐血,难以为继了。
琾彬洲往后栽了一步,头重脚轻地跌坐在椅子上,手捂着伤口,没有第一时间把簪子拔出来。
怀芳镜撑起身,凝望他,黑色的瞳孔中冰河上冻,寒声道:“是你毁了我……”
琾彬洲心脏绞痛得弯下腰,咬紧牙关,说:“你会忘了这里的。再坚持一段时间,你就能毫发无损地重见天日了。”
怀芳镜差一点,就要噎声求饶!她竟不知出卖自己和牵扯折家哪个更恐怖!于是把恐惧和悲痛化为恨,哭着说:“你会后悔的!”
话音落下,琾彬洲的谪仙灵络射出来,白绫如梦幻袭绕四周,幻术将在几个弹指间夺走她的意识。
怀芳镜无比茫然地想起初见那天,桃花盛开,公子如玉,和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囚徒完全割裂了,再也无法重叠起来。
琾彬洲捏断了那簪子,让半截留在自己血肉中,颓然凝望着她,轻轻地说:“后悔么?我最后悔的就是生在皇家。现在我可以,如果躲不过,我可以和圣杯一同消亡!”
怀芳镜在昏迷边缘,有点啼笑皆非,闭着眼睛把话说完:“自作多情……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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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
琾彬洲遍体鳞伤地回到霜月阁,披上崭新的外袍,冷漠地吩咐道:“去找那个武姥姥,所有知道怀芳镜身世的人。”
瞎眼和尚欣然领命!
“阿弥陀佛。”
琾彬洲专门点了十几个人护送玉清,同他一起办这事,再传了通讯官说:“通知静灵界,找个会使空间构术的,我要与总督大人面谈。”
那通讯官道:“是。”
琾彬洲来到院子里,仰面朝天,黑夜里看不到半点星光,不过他的心跳好像从来不曾这么有力,意志从未这么决绝。这一次离开王都,离开皇后,离开夺嫡立储这一条路,是从未设想过的,变向的自由了么?
“从今以后……”
琾彬洲自言自语,但却怎么都说不完后半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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