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城距雪连一百五十多里,一马平川,平原上本来散布着星星点点的村落,都在这百日的战火中熄灭了。
孔延宗趴在城墙垛子上吹风,身上还带着之前从雪连仓皇撤退的耻辱。
“将军,”副官跑来汇报,低声说:“有刁胖子的消息了。”
孔延宗直起身,叫他报来。
一日后,浏城迎回三位遍体鳞伤的战友,一个素未谋面的瞬天部特情,两个流魂小孩,还有一个雪族俘虏。
营帐里的火烧得热乎,除了柳薰儿之外,所有男同胞全都躺下了,林赖更是昏迷不醒。刁胖子肥硕的身躯像一座大山压在榻上,外面有层层护卫把守着营帐,寒风吹过之时,草木皆兵。
“就你们几个吗?”孔延宗问。
刁胖子喘着气:“能活着下来,已经是万幸了,折腾这么长时间,还好没搞砸。”
孔延宗说:“进展顺利就好。”
刁胖子抱怨道:“呸,哑巴吃黄连,插了个晁都的钉子上去。听说总督还组了个观光团看咱们笑话?”
孔延宗冷哼,“才没那么简单呢。各州离心是大问题,皖州也脱离中央掌控很久了,总督要直接把这些问题解决掉。”
刁胖子还没缓过劲儿来,“什么意思?”
孔延宗说:“意思是战后白皓修可能会留下来。”
“!”刁胖子震惊地展开了眉毛。
孔延宗又说:“当然,咱们先默认他有那个本事。”
刁胖子的眼珠滴溜溜转,“留下来,做什么?”
孔延宗说:“皖州大都护啊。”
刁胖子大叫,挣裂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疯了吧?可真敢搞!一个毛头小子……哎哟!”
孔延宗不禁冷笑,只问:“大都护怎么想的?”
刁胖子满头大汗地缓过劲,说:“暂且,暂且顺着他们呗,长城的部署还没有完成,她还得等联军,把无面者牵制住呢。”
孔延宗问:“谁牵制谁?”
“……”刁胖子抬眼望着他,更是狐疑。
孔延宗掰开来说:“联军跟喻平真汇合,肯定要打雪连,这个配置的一万灵武者再加上崩玉,攻必克,战必取。”
刁胖子其实也知道,情况变得很复杂了。不过在他们眼中,就是荆州要控制皖北脉矿,但晁都不肯,发兵来分蛋糕的。
“现在的我们和联军是竞争关系,”孔延宗道:“假定白皓修要留下来,最好这次就杀了他。”
刁胖子难得听他说话这么直白,看来事情的确严重了。
孔延宗接着说:“皖州是生境堡垒,白皓修的诸多异能,是怀府统一天下的关键点。如果他们把荆州的隐患拔除了,有涣州和草原相护,皖州在内乱年代反倒能自守一隅。到时候别处打得火热,这白皓修开着空间跳跃把寒铁矿运出去,到处调兵遣将……”
刁胖子咬紧了嘴唇。
孔延宗说:“粮草军械,随叫随到,你敢想吗?而且各州副都以上的人,作为战斗单位本身,集结、交流、机动,全都是一眨眼的事儿。”
刁胖子皱眉,“这……”
孔延宗接着说:“这次组建联军,让白皓修一下子认识了原本天南地北的灵武者,混熟了,以后有需要,把几州大都护叫上,满世界穿梭,狂轰滥炸。谁挡得住?”
刁胖子不由得揣测起来,“总督就不怕这种人以后功高震主?”
孔延宗冷笑,“呵!”
刁胖子汗流浃背了,凝神说:“我明白了。”
孔延宗等他消化了一会儿。
刁胖子有点焦虑,说:“那反过来,总督大动干戈,对这年轻人寄予厚望,如果真死在我们手里,以后我们会被围剿吧?”
孔延宗说:“那倒不一定。这对白皓修也是一场考验,总督既然在赌,就会做好赌输的准备。”
刁胖子喃喃道:“反正咱们,是必须把握皖北脉矿,也只剩独立发财这一条路了,就跟老家伙们期望的一样。”
孔延宗说:“等他们来了以后,我会联络霜城请战,他们会拒绝我。等他们把雪连夺回去了,潇康的内奸就会行动,说不定还会配合雪族。”
刁胖子非常信任地问:“你想怎么做?”
孔延宗面无表情,“你去跟大都护说明,叫她控制阚明瑞吧。”
刁胖子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孔延宗望着昏迷的林赖和那几个俘虏,目光落在了雪族身上,接着道:“不论瞬天部还是怀府的人,都是顺着极乐势力爬上长城的,现在元麓山还防着奸细,这条线索没在军中公开。我们倒是可以做做文章。”
刁胖子笑起来,“听你的,要做就做绝,输了后患无穷!”
孔延宗皮笑肉不笑地说:“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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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阚明瑞正在掏守夜阁的粪坑。
由于严寒,那些不可描述的东西都被冻成了硬块,看上去倒没那么恶心,但也正因为如此,这管道经常被堵,一旦拿工具捅开,上面那些还没冻住的就淋漓而下。
“……”阚明瑞抿住嘴角,皱着鼻子,告诉自己,我是一个心态很好的人。
担着满载的粪桶,他往暗海那边的“排放点”走去。有些人聚在海边,驱赶着十几个赤身裸体的苦役往海里下饺子。
他们要在冰冷的海水中泡上半个时辰,扛得住严寒和瘴气侵蚀的才能留在长城,不能的,阚明瑞甚至怀疑会被守夜人煮了吃掉。
那些是真的苦役,不是血囊。血囊体弱,受不了这种筛选流程,阚明瑞上来的时候就没有。然后过了几天,就在他准备卸掉血囊的伪装,改扮成苦役的时候,一个叫花斑斑的瞬天部特勤找到了他。
那人是第十阁的苦役头子,稳妥地安排阚明瑞改装,然后安顿下来。不过也仅此而已,瞬天部搞他们的情报,阚明瑞……当他的苦役。
他保持着观望的心态,在敌后方每天都有涨知识。而且阚明瑞还发现瞬天部那帮人有点怪,因为每个人好像都不负异能——反正他是看不出来,怀疑是自断经脉了,但花斑斑那人的体格又过于健壮了些。
这一天倒完粪桶收工,天黑得很早。阚明瑞净了手,又去给血囊们送饭。这掏粪的和送饭的居然是同一个,老油条使唤新人干活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是这里确实人手不够。
每个守夜阁的容纳上限为三百人,而这里有灵武者一百五十七,苦役只有三十多,剩下的是血囊一百零二个!可想而知阁指挥沈彻是多么的无法无天。
在这里,血囊的房间只分新老,不分男女,没有铺位,是一个个垛堞而起的笼子,将人像牲口一样关起来。他们脖子上拴着铁链,另一头连着手脚,连伸展身体很难,更别提逃跑了。
阚明瑞开门进来送饭,所有人都转过眼睛望着他,满屋子的眼睛!在黑暗中反着光,像一群饥饿而麻木的妖魔鬼怪。
阚明瑞吞吞口水,却是骂道:“看什么看?谁再看眼珠子挖出来啊!”
大部分人把脸侧过去了,一小撮胆子大却仍是望他。这些新血囊算是很消停的了,因为还没成瘾。用过十次以上的就会经常发作,一个人吵闹搅得所有人都狂躁不安。此时隔着一面石墙,他们还能听到隔壁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阚明瑞踩上梯子,挨个给众人的食槽里添饭。那大概是守夜人吃剩的残羹冷炙,全混在一起,说泔水倒不至于,至少没馊,只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有的人饿极了,直接用手刨着吃,有的则缩在墙角啜泣着。
“这位爷……”一个瘦得干瘪瘪的血囊凑了上来,指了指旁边的笼子,说:“麻烦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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