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根本压制不住,李岩府上也坐不住了。
“怎么回事?怎么就传到城中来了?”
“说是从城南发起来的···”大管事结巴回道。
“传令下去,将这几日去过城南的全都关押起来。另外,府中奴婢凡有烧起来的,全都轰出去。将他们用过的衣物器具也全都烧了,一丝也不能留。”
大管事更结巴了,“那···若是染病的是府中的郎君呢?”
为了不让城中疫病波及到驿馆中去,张敬则下了严令,凡驿馆中人皆不得归家,所有消息物品的传递皆由守在外面的军士代劳。
可绿柳和菡萏却还是中招了。
起初,她们只是觉得轻微的头痛和乏力,以为是多日劳顿所致,并未过多在意。后来却发起了高烧,用冰凉的湿布敷在额头上,却难以缓解那股炙热。
菡萏的症状则更为明显,发得极为迅速,初时是干咳,但不久便转为了湿咳,每一次咳嗽都似乎要将她的肺叶震出。即使是静坐不动,也能感受到胸腔内的空气流转不畅。原本红润的脸颊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病态的灰白。
不过一日的光景,两人的食欲都大大减退,即使是平日里最爱的佳肴,如今也味同嚼蜡,连日常的梳洗都没了力气。
“这病来得蹊跷,自那日被刺起,绿柳和菡萏就没出过驿馆。咱们这些从外面回来的人尚且无事,她们倒先倒下了。”刘绰警惕道。
李二与刘绰对视一眼,立时便心知肚明,这是冲着她来的。“绰绰,绿柳和菡萏都是近身伺候你的人,你可有何不适?”
刘绰表达地十分谨慎,“目前是没什么不妥。可发病总要时间的,说不得过几日就有症状了。这些天,咱们还是保持点距离,免得传染了你。二郎,揪虫子的事就交给你了!”
李二无奈摇头,嗔怪道:“哪有自己咒自己的?吉人自有天相,你定然会平安无事的!”说完便转头吩咐李诚,“告知张刺史,就说刘员外身体不适,起了高热!”
刘绰故意撇嘴,“刚刚还说我平安无事的,这会儿就起了高热了?”
李二不禁莞尔。
消息一传出,张年立时便命人将凤翔府最德高望重的医学博士范忠怀给派到驿馆中。
范忠怀本来在救治病患的最前方忙碌着,以为是哪个以权势压人的豪绅要他入府诊病,刚要借故推辞,一听是驿馆中有了疫病,忙不迭就赶来了。
刘绰为百姓做的事,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是让这样的人出了事,那他可真是罪人了。
范忠怀急吼吼赶到驿馆的时候,胡缨正在院中熬药。
“雄黄、雌黄、矾石、鬼箭羽····太乙流金散?”一闻味儿,范忠怀便知此药对症。他如今在用的也正是这个方剂。
唐时已经有了许多用于治疗瘟疫的药物方剂,太乙流金散便是其中之一,主要用于辟瘟气,能有效预防和治疗瘟疫。这个方剂最早见于《肘后备急方》,后被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中引用和发展。
“驿馆中这是已经来过医者了?”范忠怀不禁问。
胡缨道:“这是我家员外自己开的方子!老先生是?”
范忠怀心下不禁感叹:这位刘员外还真不是浪得虚名!病中给自己开的方子也是十分对症啊!
一旁引路的驿卒忙道:“胡娘子,这位是我们凤祥府的医学博士范忠怀范翁。他是来给刘员外瞧病的。”
“知道了,我带范先生进去便是。你去忙吧!”胡缨将药罐子交给刘家护卫看管后就带人进了内院。
自绿柳和菡萏出了事,刘绰就一直待在屋中,李二则假模假式地每日一脸担忧地探病望妻,驿馆中人对她的病情并不了解。
“瘟疫一般始于大雪、发于冬至、生于小寒、长于大寒、盛于立春、弱于雨水、衰于惊蛰,完于春分,灭于清明。二郎,看来咱们真的要在凤祥府过年节了!”
给绿柳和菡萏看诊后,胡缨才引着范忠怀继续往里走。行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传了出来。
他忍不住在心里再次惊叹:妙啊,在老夫几十年的行医经验里,举凡疫病的确是如此消长的啊!想必说话的就是刘员外了,看来她的身体并无大碍!
这是明代吴又可所撰《瘟疫论》中的口诀。小时候她在外公家读过这本书,可惜过去多年,如今她已只记得住这句口诀了。
那时候,外公教她什么是二十四节气,除了二十四节气歌外,又从书架上拿了本医书给她,来证明学好二十四节气的重要性。
李二轻笑,“无妨,左右这儿的人都不希望你走。那咱们就留下来过个年又如何?”
刘绰的声音虽然响亮,却掩饰不住其中的忧虑和疲惫。
胡缨轻声禀报,待得到允许后,范忠怀才缓缓推门而入。
“下官凤翔府医学博士范忠怀,见过刘员外!想必这位便是李二郎了!”范忠怀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刘绰恭敬回礼,“范先生不必多礼,请坐。不知绿柳和菡萏的情况如何了?”
李二也道:“范翁请坐!”
范忠怀坐定,抚须道:“两位娘子的症状虽然来得急,但所幸发现得早,那道太乙流金散也十分对症,相信不久便会有所好转。只是个人体质不同,恢复的时间会有所差别。倒是刘员外您,可有感到不适?”
刘绰摇头,“我并无大碍,只是心中担忧这疫病的蔓延。范先生,您在城中救治病患,可有何发现?”
范忠怀沉吟片刻,才道:“此次疫病来势汹汹,染病者众,能负担得起药费的却不多。下官已试了许多方剂,桂枝汤、桃花汤、四逆汤、加减黄连解毒汤、老君神明白散、太乙流金散、赤散、虎头杀鬼方,医书上能查到的都试了一遍,发现最有效的便是太乙流金方。可····”
“既如此,那是好事啊!先生为何愁眉不展?”李二道。
范忠怀本就存了要向二人求助的想法,老老实实道:“这方子里,雄黄、雌黄和矾石还算易得,而鬼箭羽和羊角却不易得。尤其是羊角,羚羊角药效最好,可此药极为珍贵,又盛产于西域,老夫只好以羖羊角代替入药。可即便如此,能配得起这副药的人家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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