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行礼。萧长陵挽剑而立,接过亲兵递来的热毛巾,轻轻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笑着说道。
“兰成,孤还没有七老八十,你不用刻意让着孤。”
薛兰成憨笑。
“大王英武盖世,剑法卓绝,末将几乎不能招架啊!”
萧长陵仰天大笑,一把将承影长剑搠在地上,拍了拍薛兰成的肩膀。
“兰成,你是铁浮屠的主将,又是横扫龙城的大功臣,此番北征,孤希望将军能再接再励,为大周再建功勋,扬我靖北军威!”
“末将愿誓死追随大王!”薛兰成抱拳,朗声应道。
“我等愿誓死追随大王!”
无数靖北将士,皆兴奋不已,寒风呼啸,催发得靖北子弟更加兴致盎然,气冲斗牛。
大营中,数万人的吟唱与咚咚的战鼓,融为一体。歌声,鼓声,风声,伴着靖北军人的杵戟之声,渐渐地,连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这首歌,是由秦王萧长陵亲自填词,皇后独孤元姬作曲创作的一首靖北战歌,——《踏九州》。
这歌声,是那样抑扬顿挫,裂石流云,响彻拒马河。
“度千山兮野茫茫,
野茫茫兮锁大江。
锁大江兮斩天狼。
与子同裳兮赴国殇。
度千山,锁大江。
斩天狼,赴国殇。
葬我白骨兮高山旁。
引我长弓兮射乌阳。”
……
晌午,北风肆虐。
大风夹着雪尘,吹拂过绵绵的军营,卷动得王旗啪啪作响。
中军帅帐,灯火昏黄,帐中烧着一盆炭火,火焰噼里啪啦。一抹俊秀的白衣身影,矗立在火堆旁,火光在他的身上浮漾,仿佛镀上了一层虹影,披上了一件红衣,教人赏心悦目。
倏忽,这一袭白衣,便转身离开了火堆,缓步走向军案。
此刻的萧长陵,卸去了一身甲胄,换上了那件窄袖紧身的白衣劲装,束发带冠,风神俊朗,两道剑眉斜插入鬓,显得英气勃勃;萧长陵身着一袭白衣,端坐在中军帐内,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张摊在案上的地形图。
就在这时,一名黑盔黑甲的狼啸卫,匆匆闯进大帐。
“大王,帐外有人说要见您。”
萧长陵并未抬头,依旧凝神看着地形图,眉间漾起了冰冷的剑光。
“什么人?!大军开拔在即,孤谁也不见!”
狼啸卫环顾了一眼四周,旋即压低嗓音,小心翼翼地说道。
“是……,是四小姐。”
婉儿!
当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萧长陵愕然抬首,一双敏锐沉稳的眉眼之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目光;从上京到永平城,虽然只有八十里的脚程,可婉儿她毕竟是女子,又不会骑马,萧长陵不明白,她是怎么来的永平城……
不过很快,萧长陵便收敛起了微惊的眼神,拍案斥道。
“怎么不早告诉孤!”
说罢,萧长陵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只留下了那个一脸错愕的狼啸卫,呆呆立在帐中,而他自己则疾步走出营帐;然而,当秦王离开之后,狼啸卫却早已是忍俊不禁,靖北上下,人人尽知,自家的这位秦王,看似冷傲决然,放浪形骸,一副公子性情,实则骨子里温柔到了极点,尤其是心里一旦有了不顾一切想要守护之人,更是会倾尽全力为她去做任何事情。
果真,萧长陵走出营帐,凝眸定睛望去,却见,一抹明艳的倩影,正娉娉婷婷地立于辕门之外,是她,绝对是她!那姣好的容颜,一头如瀑倾泻的长发,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宛若画中的水仙花,如影如幻,呈现在萧长陵眼前。
冬日光影斑驳,照亮了谢四小姐的那双桃花眼,嫣然含笑的清秀脸颊上,墨睫泛动,丹唇翕合,极尽矜贵之态,昳丽之色,一颦一笑,仿佛都是从丹青画卷里走出的嘉仪帝姬,眉目流转的情愫,有沉静,典雅,娇媚,更有无瑕的清纯……
瞧见站在大营外,翘首以盼的萧长陵,谢婉心脸上的紧张与喜悦之情,不由得更浓烈了几分。
日光匝地,少年郎冷峻的脸庞之上,洒落了两点金辉,一抹点在眉梢,一抹点在眼角;他白衣胜雪,一如往昔那般闪耀,眸若白玉身似高山。
这一刻,谢婉心依稀想起了那日与萧长陵初见时的景象。
犹记那时,他是鲜衣怒马的任城王,玉树临风,龙凤之姿;玉带河畔,他白衣仗剑,潇洒地护在自己身前,孤胆直面马匪。在那阳春三月的照映下,他扬鞭策马,一骑绝尘,披着一身春日晨曦,只在马上对她灿然一笑,仅是如此一眼,便已让她终生难忘。
“你怎么到行营这儿来了?”萧长陵脸上笑意弥漫,缓缓行至辕门,可当他看见婉儿眼圈微青,猜测她定是一夜都未合眼,不禁有些愧疚,长叹一声。
“唉,我这几日军务繁忙,抽不出时间去看你,你怎么也不好好休息。”
谢婉心双手微颤,眼中泪光粼粼,镌刻着说不尽的眷恋与不舍。
“我是瞒着家里人出来的。我知道二郎三日后就要出征了,我就是想在你走前看你一眼。”
一听这话,萧长陵笑意愈甚,轻轻捏了捏眼前女子清瘦的脸颊。
“你呀,调皮……”
说着,谢婉心忽然从纤细的腰间,摘下了一枚青色玉坠,放在萧长陵的手中,又将听到手慢慢合上,覆在自己的掌心之中;萧长陵身姿挺拔,手也生得十分修长耐看,根根骨节分明,大有一种阳刚之美。
悄然间,谢婉心眼眶微红,深情地凝视着萧长陵那张覆盖在寒漠外表下温润的面庞,似乎要将他的模样烙在心底。
“二郎是天下的战神,也是婉儿的二郎。郎君驰骋沙场,婉儿一介弱女子,不能陪伴君侧,只有寄此物于郎君身边,这是我出生的时候,爹爹在白马寺为我求来的,二郎看到这枚玉坠,就如同看到了婉儿一样。只愿殿下保重自身,事事逢凶化吉,旗开得胜。”
须臾,萧长陵唇角微动,他有千言万语欲要倾诉,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只是缓缓抬手,轻轻抚过谢婉心妍丽的玉颜,秦王殿下掌心的粗茧,仿若烙铁一般炙热。
萧长陵沉默不语。
许久,他才渐渐放下手臂,将那枚玉坠系在了承影的剑柄上;从此之后,秦王殿下的随身佩剑,这柄噬血无数的“天下四大名剑”之首,凭空多出了一枚青玉坠剑穗,频添了一抹别样的亮色。
“二郎,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谢婉心纤长的眼睫,此刻轻微地闪动了一下,双颊透出了几分红润的气色。
“什么事?”萧长陵颇感好奇,竟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深邃目光,注视着眼前这个自己有生以来最挚爱的女子。
“此次出征,无论最后结果如何,答应我,定要平安回来。”
谢婉心的这句话,没有太多浓情蜜意,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句话;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寄托了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对情郎脉脉的关怀。
当听到婉儿柔情似水的这句话时,萧长陵爽朗地笑了,他伸出手去,紧紧交握住谢婉心的柔荑与皓腕,附在了自己的手掌心里。
“婉儿,你放心吧,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什么惨烈的战事我没见过?!可哪一次不是凯旋归来,你相信我,这次也不例外。我萧长陵,不仅会平安归来,安然无恙地站在你的面前,更会带着我的靖北军,挟赫赫战功而归。”
谢婉心抬起头,正好触及到了萧长陵灼热的目光,少女娇艳的明眸,荡漾出夏夜的柔情,眼中两行清泪潺潺而下。
萧长陵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蓦地捧起谢婉心绯红的脸颊,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柔腻飘逸的长发。
“婉儿,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我要三书六礼,娶你为妻。”
此刻,谢婉心的眼中,早已噙满了泪水,静静地依偎在萧长陵宽阔的怀抱中,默然不语,只盼望这一刻可以恒久地持续下去。
这时,萧长陵低下头,与谢婉心抵额相交。她今日虽然只是略施粉黛,但那一身淡青色长裙,却衬得她眉目如画,美艳不可方物。
皑皑白雪未化,映衬出两人拥吻的璧影,若隐若现。
两人面对万里苍穹和苍茫大地,虔诚地立下誓言。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萧长陵,此生唯愿娶婉儿为妻,一生一代,两心相许,与卿相伴,此生不渝!”
“一生一代,两心相许,与君终老,此生不渝!”
这一夜,一夜缱绻。
……
次日,朝廷降旨:
幽州牧、都督幽、冀、并三州诸军事、北境行台元帅——秦王萧长陵,以征北大将军之衔,加授骠骑将军,领太尉,赐玉印金符,号令诸军,不日率二十万大军出关,挥戈北上,剑指虏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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