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凯文的身体先意识一步就做出了战斗的准备,获得侵蚀律者信息附加的数据体从来没有这么强大,先这攻势就摆出了杀招。
有的时候遗憾就是这么形成的:
永远来不及,永远不相信,永远放不下。
梅比乌斯能看见他眼睛里的瞳孔因为惊讶而微微放大,正好可以把她凄美的笑容留住。
这是梅比乌斯博士最后的算计,她赌他的责任心让他不可能留情,她赌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让这个固执的傻瓜抱憾终身……
她在赌啊,赌自己和大家鲜红的生命可以戳破爱莉希雅那个卑劣的谎言。
“梦该醒了,小白鼠……”
感官摇摇欲坠。
王凯文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砍到的不是一具肉体,而是一个无限反震的金属块。他麻木的手掌,渗着血的虎口都在控诉他过于坚决的力度。
梅比乌斯应该是死了,她就像一块玻璃那样被他手里凝聚出的利剑斩断又砸得稀碎。
她脸上的笑容既温柔,又恶意,如今再看,确实是包含着嘲讽和怜悯的神情了。
“活下去,王凯文。”
她轻而易举的从游离的数据里读出他真正的名字,然后送出了简短的寄语。
那么多留恋和不舍,无数次轮回里一次次在手术室联结的羁绊,面对剧本结局牺牲也没有抹去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全在刚刚这一剑下被毫不留情的斩断了。
她梅比乌斯最后要送给他的从来不是什么侵蚀之律者的权能——她给他的礼物,是完整的自由。
哪怕这…是以一个世界的毁灭为代价。
这份过于真实的刺痛,带着她沉重的感情,注定无法被共情,注定无法被理解。
【这个世界因数据而始,也将以此而终。】
伴随着梅比乌斯最后的话语,某个代表着启动的按钮被按了下去,一条条数据里,某一个灰黑色的程序被抬到了第一优先级。
〈关闭纹理映射〉
万事万物,一切能用眼睛看见的场景都被卸去了色彩,归于原始的,单薄的纯白。
所有的真实都褪色成白色的立体模型,天空与大地的分野自地平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横跨虚空构建的基石,以及之上承载的事物。
“自此刻起,你甚至看不见我眼泪的颜色。”
〈关闭重力(物理)感应模型〉
一切都在瞬间漂浮,归于你最初的“轻”。
所有的能使其坠落的牵挂都荡然无存了,所以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海誓山盟。唯一能展示的只是不断向上移动的世界。
完整的陆地被分解为孤岛,构成物体的要素也在毫不保留的解离,直到它们都还原成极其细碎的光粒。
“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是源于理念的分歧。”
“就好像你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我放弃摧毁这个没有可能性的箱庭,去维持虚假的美好。我也不管怎么努力也阻拦不了你试图回归的脚步,只能用极端的方式去表达我的愿望和感情。”
“这不是因为我们的理念,而是因为我们难以分割的自我。”
〈关闭碰撞测试〉
坠落,向下坠落,无止境的向下。
王凯文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力点来供自己向上攀爬,可他伸出的手掌毫不费力的就穿过了那些物体,他就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幽灵。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纯白的物块离自己越来越远,原本引以为傲的力量甚至不足以让他拥有可以站立的一席之地,只能坠入虚空,感受着自躯体末梢传来的冰冷感觉。
“现在的你,甚至无法拥抱我。”
她这么说着,然后消珥于无形。
……
◆“活下去…我亲爱的…小白鼠……”
——————
贝洛伯格午后的阳光很温暖,可能是因为积聚了一个上午的热情,但也可能是因为这里还保留着冬天的残余,总是没有那么剧烈。
太阳温和的普照大地,带着去不掉的倦懒,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被拖出巢穴结束冬眠的冰原熊幼崽,傻乎乎的,挺可爱。
几道橘红色,边缘镀着灿金的光斑透过落地窗打在密闭房间的地板上,让最细小灰尘的运动都变得肉眼可见。
重新启动的一排排电脑荧幕上,蓝色数据集有条理的流动着,告诉他这一场异变已经彻底结束。
作为代理管理员的普罗米修斯十七号已经完全取得了数据空间的执行权限,她现在正在梳理那些被漂白的“核心内容”,试图拼凑一些东西,可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过是运行空白文件夹。
在旁边另外一个存储空间里,存放着〈以太战线〉的源文件包和服务器终端启动表。
它们完好无损,干净的好像才被开发出来一样,这意味着他们完全没有经过优化和再处理。(在优化了,在优化了→新建文件夹)
王凯文试图运用〈记忆〉命途的力量记录和刻印有关于那个世界的回忆,可最终得到的只有空白的光锥,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翻阅不到一点忆质。
在没有参照物和纪念品的现在,他要用什么来去证明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所见所闻不是一场往世的幻梦呢?
这种感觉刺痛着他,他甚至能感觉手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液,爱莉希雅的,梅比乌斯的,那么多人的愿望和生命都寄托在他这一具现世的身体里。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屏幕,仿佛那里有一个真正的世界等着他去拯救那样。
在这种残酷的处境逼迫下,似乎成为一个〈虚构史学家〉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爱于虚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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