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拉着。
一时间,这被电石灯照的分外亮堂的矿道里,也只剩下了碗筷的碰撞声。
吃饱喝足,众人又稍稍休息了片刻,抬着伤员默不作声的就往外走。
一番谨慎的观察,卫燃打开了几乎被积雪埋住的铁栅栏门。都没等他看清外面的情况,呼嚎的山风便裹挟着大片的雪花扑面而来。
眯缝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卫燃这才掀开油灯裹着的毯子,将其挂在门口那棵白桦树的树干上。
几乎前后脚,孙家姐妹和红霞姑娘便将他们仅有的三头大牲口给牵了出来。
趁着她们安抚牲口,卫燃也赶紧钻回去,先把三辆爬犁搬出来,又趁着姑娘们套车的功夫,将提前准备的松针,以及三个用掺了马粪骡子粪的淤泥制作的火盆抱出来摆在了爬犁车上。
紧随其后的胡八指则将提前烧制的一麻袋木炭和提前劈砍好的几捆木柴也搬上了爬犁车。
将火盆点上之后,众人又把其余的东西乃至铺盖全都搬出来,最后才把四位伤员抬上了车,并且给他们盖上了毛毯或者从鬼子身上扒下来的棉衣,并且各自怀里塞上了装满热水的汤婆子又或者水壶。
“尽量别开枪”
卫燃说着,将一支花机关和一支三八大盖递给了躺在爬犁车上的小沈和小李。
“我们可不是新兵蛋子”
小李说话间,已经接过了那支三八大盖,坐在他旁边的小沈则接过了那支花机关。
闻言,卫燃只是笑了笑,把鬼子的防水帆布当作雨衣穿在身上,转身把铁栅栏门关上并且用铁链缠好又用积雪埋了埋,便坐在了爬犁上,等前两辆爬犁跑起来,这才不紧不慢的吆喝着那匹大黑马跟着跑了起来。
在他身后,双脚冻伤严重却侥幸恢复过来的小李将那支三八大盖抱在怀里用身上披着的鬼子毛毯裹住,和一只手一条腿骨折的小沈,围着爬犁中间刚刚点燃的火盆低声聊着。
这俩伤员也是卫燃接触到的最早的两个抗联伤病号,小李全名叫李海,一个普通的再普通的不过的名字,从之前代笔帮他写的那封家信,卫燃大致的知道,这李海还有个弟弟叫李山,李山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跟着伯父逃难到关内没了音信。
他托卫燃代笔写的那封家信,便是给他这音信全无甚至不知生死的弟弟的。
他无比清楚的记得,李海在那封信里嘱咐着他的弟弟,父母被鬼子杀了之后,尸首埋在了什么地方。以及如果还活着,如果有能力,务必记得替父母报仇。
那寥寥数语的家信之后附带的一句“我也不知道我弟弟在哪”,也让那封连个收信地址都没有家信变得像是一封充斥着绝望的遗嘱一般。
相比之下,另一名伤员的书信却格外的长。
伤员小沈全名叫沈宝英,别看这小伙子才二十一二岁的年纪,照他自己在闲聊中的介绍,他在十四五的时候被绺子绑了票,可惜家里实在拿不出钱赎他,那大掌柜的看他还机灵,索性留了他在身边做事。
却不想,这土匪头子一时的善念,还真就救了沈宝英,等他在土匪窝里混出了些名堂,也得了信任允许回家的时候,却刚好撞见鬼子放火烧了他们屯子——就像卫燃曾经去过的,离着财神庙并不算远的高粱屯所遭遇的差不多。
冲动之下,沈宝英掏出大掌柜赏他的盒子炮朝鬼子搂了火,却也不出意外的被鬼子一路追杀,最后还是赵金玉的哥哥赵金山把他救了下来。
沈宝英的那封家信,却只有一个挨着一个的名字,足足一百四十二个名字,或者类似于“胖二婶子”、“五太爷爷”这样不算名字的名字,以及一个名为“沈家屯子”的详细地址,和“民国二十四年中秋节”这样一个本该代表团圆的时间节点。
压下因为联想到那两封信而抑制不住的恨意,卫燃用力抖了抖缰绳,催着那匹大黑马走的稍稍快了一些。
或许是天气太冷,或许是风雪太大,他们三辆爬犁车既没有遇见人,更没有遇见狼,就那么格外顺利的离开了狼槽子沟。
“曹大掌柜的山头子上有亮光呢”爬犁车上,小李指着极远处影影绰绰的火光说道。
“现在那山头子上的大掌柜估计是姓不了曹喽!”小沈跟着打趣道。
“爱姓什么姓什么”小李抱紧了怀里的枪,“这个时候可别和咱们撞见。”
“可别念叨这个”小沈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冲锋枪,“咱们死也得拉几个鬼子垫背才上算。”
“我是杀够了本了”小李惬意的说道,“还特码赚了仨呢。”
“我还没凑够呢”小沈嘬了口烟,“还特码差了一千一百三十六个呢。”
“小鬼子还有的是呢”
小李说完,却叹了口气,压抑着绝望叹息道,“得特码杀到啥时候算完呐...”
“也不知道队长他们咋样了”
小沈也跟着叹了口气,似乎连嘴里叼着的那颗香烟都失去了滋味。
一时间,三人耳朵里也只剩下了寒风声、雪花飘落声,以及马蹄子踩在厚实的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在这让人绝望的沉默中,三两爬犁在胡八指的带领下顶风冒雪的走着。
他们的身上,牲口身上乃至爬犁上,也渐渐积攒了一层时刻带走体温的冰霜,以至于他们不得不隔三差五的停下来,给自己也给牲口以及爬犁清理一番才能继续上路。
如此走走停停了整整一夜,随着天色渐渐变亮,刮了一宿的风最先停了下来,倒是那雪一直没有停下。
“这都走了一宿了,咱们得找地方歇歇了。”
胡八指回头说道,“再走下去牲口受不了了。”
“去哪歇着?”驾车追赶上来的卫燃和冻的身体都在大多数的红霞姑娘异口同声的问道,他们都已经冷的不行了。
“前面”
胡八指用手里的鞭子指了指,“前面有个背风山坳,咱们去那歇歇,等歇够了再继续走。”
“胡老弟,这儿离抗联的营地还有多远?”卫燃突兀的开口问道。
“那可远了”胡八指抬手指了个方向,“咱们就没往那边走”。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赵队长”
卫燃和同样看向那个方向的田小虎等人,在内心几乎发出了同样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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