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千年时间里,儒法的力量无可动摇,可终究是千年的东西,这面子上修饰的再光鲜,也难以掩盖内里的一团腐朽,一旦时局有变,这世道便一去不返了。”
“明清大变之际便是如此,偌大一国家,巅峰之时拥兵百万,可是大势一去之时,便如黄河东流,一去不复返,非人力所能挽回。”
宁渝沉默,后世无数人谈及明清之失,可无论再怎么复盘,都无法模拟出大明王朝末期时的那股子暮气。
就如同垂垂老矣的老人,一旦寿终正寝,便是任何良药都无力挽回了。
儒法之道在大明的尸体上死去,又重新在大清的身体上复活。
崔万采起身而立,背朝着门外,望着光线灰暗的屋内,深深叹了口气。
“为师学了一辈子儒法之道,最终到头来却发现这儒法之路越走越窄了,因此为师不教你儒法之道,你可服气?”
宁渝躬身行礼,内心无比平静,道:“老师之言与学生却是相同,学生亦认为儒法之道,已然不可行,未来世界局势之变化,风云莫测,儒法只会被大势碾压。”
崔万采奇怪道:“你倒颇为奇怪,这儒法之道唯有学透了才能参悟,可我看你也不过只是初窥门径,又如何悟透?”
宁渝苦笑,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后世而来,对之后几百年的世界历史都了然于胸。
既然不能说,宁渝便只好再一次扯谎道:“学生之所以领悟并非出于儒法,而是格物之道。”
崔万采这才满意的抚须道:“难怪如此,看你这一路行事,无一不是从器具之道入手。先前你父亲一事,便是如此,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想以器物入道实在很艰难。”
宁渝自然明白崔万采说的意思,在儒法统治的时代里,他们所希望的一个理想社会是一个静态的社会,是一个停滞的社会,人人安守本分,当官的就好好当官,种田的就老老实实种田。因此求变求新讲究流通的工商,就成为了受排斥的对象,自然便是小道。
“老师,如果说,如果说这器物之道的发展远超如今的趋势呢?”宁渝仔细的斟酌道。
这一点是当世所有人都无法料到的,哪怕是学贯古今的崔万采,也难以预料到后世的科技发展的有多快,短短几百年的时间里,人类几乎可以说是上天下海,无所不能。
正因为如此,崔万采才会认为器物入道艰难,毕竟在大部分人的认知里,一千年前用的东西跟现在用的东西,没有质的变化。
崔万采被这个问题给滞了一下,良久才叹气道:“天人之道终究无穷尽矣,以你的天赋,若真的钻研器物之道,真的或许能成事,只是我华夏一脉势如山海,怕是穷尽你一生都难以撼动。”
以如今崔万采的认知,是真的深入到了民族文化的内核了。君不见,后世自一鸦战争一来,一百多年的历史都是讲一件事,庞大的华夏文化一脉,在势不可挡的器物面前,是如何艰难的转身?
这一转身,几乎是沉沦于九幽之下,难以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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