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的朝云岭的一个斜崖口跑去。那些人哪知晓顾云斜背着个人都这么能跑,纷纷开始了无效射箭,不在准度,在数量。
要不然说数量还是有些用呢,有一箭破风而来,直直指向江晏栖,顾云斜却像是有了察觉,连背着江晏栖倒在了地上,只是他这一倒,有两箭便射入了他右腿和肩头,顾云斜竟是直接借着地的力折断了那两根箭矢,又爬了起来向斜崖跑去。
江晏栖只看到顾云斜肩头那根箭矢方插入他的血肉,男子便又狂奔起来,冰凉血腥的银甲颠簸着她,她抱紧了顾云斜的肩。
终于跑到那处斜崖前,往下一望,宛如深渊,能吞得人粉身碎骨。
为首的人欣赏着他们的窘态,高喊着,“束手就擒吧!江先生,你是聪明人,今日若跳下去必死无疑,不如去我们东隐做客!”
顾云斜转过身看着围得越发近的人,那些人的刀箭都对向着他,他嗓音嘶哑低沉,“阿翡,你怕吗?”
江晏栖看着那崖,像是冷漠的坚石,清寒的嗓音那样无情,“被他们抓,我不会死。但今日跳下去,必死无疑。放我下来吧。”
“阿翡分明能猜到我为何朝这跑,又何苦这般冷漠伤人。”江晏栖的心思一向缜密通透,怎会不知他既然了解云岭地形,便断不可能跑向绝路,除非他有退路。
如今话开口却是让顾云斜把她交到东隐人手中,这不故意气他吗?
听着江晏栖冷漠得不近人情的话,顾云斜不由苦笑了一声,“阿翡不知,东隐不仅擅毒,还擅蛊——你若被抓,作为唯一能拿捏沈槐奚和顾听桉的筹码,萧肃绝对不可能放过你,便是下蛊只吊着你的命也在所不惜。”
萧肃不是软柿子,江晏栖如今成了他对抗沈槐奚唯一的筹码,单就沈槐奚的丧心病狂,他就断不敢抓了后又放了江晏栖。沈槐奚若报复起来,他受不住。
眼见着对面耐心已告罄,顾云斜低声道:“阿翡,信我。”
出乎意料的,此次江晏栖竟然直接同意了,“好。”
众人都没料到,这顾云斜看准位置,竟然反手抱着江晏栖就跳了下去。
“该死!顾云斜这厮想死还拉个垫背的!江晏栖没了,我们拿什么掣肘沈槐奚!快下去找!”
上面的怒骂声似乎远远的都能传到江晏栖耳中,她面上已经完全失了血色,只有潜意识紧紧抱着顾云斜。
顾云斜是贴着崖壁跳的,但极速的失重感还是让他面色白了白,这斜崖他曾落过一次,看似高,实则还好。再往下有松树做缓冲,崖也会逐渐变缓,且地下雪厚,他先落在地上,江晏栖便不会受什么伤。
冷风飒飒的响在江晏栖耳畔,她被顾云斜抱在身前,依稀感受到什么东西接住了他们,而后又继续落,似乎摩擦到崖壁了,发出来阵阵金属摩擦声,再后来又被什么东西接住了,最终“砰”的一声落在了雪地上。
落地那刻,顾云斜终于闷哼了一声,一口鲜血自他喉口涌出,鲜血骤然喷洒在素净的白雪上。
江晏栖撑着身子起来,看向地上的男子,赶紧将他扶起来,她冷清的嗓音终于卡了壳,“顾云斜,你……”
“自己都站不稳,便莫扶我了。”顾云斜缓了缓,才强撑着坐了起来,淡淡一笑。
如今的顾云斜坐在白雪中,像抛开了暴戾与阴沉,江晏栖甚至觉得曾经的第一公子就是此般模样,温和谦逊,连染血的面庞都像青山之上的红梅。
说他的确残忍,可江晏栖如今却觉得“傻”字更适合他。
徒染了满手鲜血,最后落得个孤身一人。
“幕安没了,你的十数年黑暗也白费了。”江晏栖的语气不起波澜。
顾云斜还是听出来了,江晏栖嘶哑的嗓音有些起伏,为他。他不由轻笑,“今日见到了阳光。”
他像是回到了那年顾府,藏书阁千本珍藏,他每日的作息便是不厌其烦的看,虽也孤独,到底平和。
他此时语气极淡,“阿翡,我不是傻,我只是想明白了——死亡比苟活更适合成为我的归宿。”
“幼时我曾读过一首诗,如今倒是解其真境了——世间万物皆为空,
功名利禄似如风。
天也空、地也空,
人生缈缈在其中。
金也空、银也空,
死后可曾带一封?
权也空、名也空,
转眼荒郊土内撑。
情也空、义也空,
大难临头影无踪。
生如百花逢春好,
死如黄叶落秋风。
回首往事思量起,
恰是南柯一梦中。”
江晏栖看着他不起波澜的眉眼,这是江晏栖第一次在这个恣睢冷沉的男子身上看到真正的云淡风轻。
曾经谈及沈槐奚向幕安发兵,他眉眼轻蔑,嗤笑的嗓音中还是带着一分羁狂,“沈槐奚既那般在意你,我便是弃了幕安,再拿着你回去要挟,岂非一样?”
“成大事者,怎能拘泥儿女情长。他沈槐奚迟早败在你身上,唯有我这般无心冷血之人才适合天下……”
逐鹿天下,曾是他昭然若揭的野心。
可撕开曾经的伤疤,他才真正发现,便是得到天下,他也依旧是那个黑暗中的暴君,他的手上沾满了无辜百姓的鲜血。
如今他活着,需要太用力。所以选择了接受死亡。
江晏栖垂着眉眼,雪落了她满头,青丝像一日成霜。她的面色已冻得惨白,只安静地靠着树干,没有置评。
顾云斜忽然伸出手轻轻拍落了江晏栖青丝的雪,再次蹲下身子,示意江晏栖上来,“走吧,离村落还有几里。风雪太大了,再晚,我们就都得埋骨其中了。”
江晏栖没有多言,僵硬的手再次挽住了顾云斜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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