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攀到了凉亭顶,与凌霄花一并盛开,挂了半边,此时被风吹过如珠帘摇摆,更衬得沈清高高在上,如世外谪仙。
见月起身,恭敬地回礼,在他跨出竹屋的刹那,脚下所踩的路便变回了草坪,符纸化作飞鸟,飞入了山林青竹野花之间。
见月惊诧,但见得多了,回神也快。
沈清将见月的债条拿出递到他的面前,见月见状一时踌躇,便听见对方道:“小师傅来桂蔚山必是有事相求,不如你我开门见山,直说吧。”
见月盯着债条看了半晌,终是抬手接下了。
他道:“小僧的确有事相求。”
沈清落座于凉亭,指着对面的位置请见月一并坐下。既然对方是她的债主,那便不能与以往上山求符的人同处。
见月才坐下,便见月色广袖拂过白玉桌面,两盏金汤茶飘着热气儿,微涩的苦香味传来。
沈清自认识人很准,昨日她看见债条头脑发昏,也未仔细看看见月小和尚,如今对方坐下她才认真上下扫了一眼,意外这小和尚日子过得竟然蛮苦的。
见月的手上有很厚的老茧,他随身带着斗笠却无蓑衣,衣衫较为褴褛,身后的行囊也是粗布制作,不能防水,打结处拴着一根竹竿,瞧竹竿尾部上的泥与磨出的痕迹,可见这根竹竿跟了他很久。
除此之外,他这身僧袍也不大合适,袖子刻意挽了几道,但裤脚略长,坐下时才能露出草鞋,与他脚踝上各种新旧交叠的伤。
沈清于心中已有定论,一个身负功德又满是伤痕的小和尚,舍弃佛门来仙山求问,必是生活上遇见大关了。
“实不相瞒,小僧此来……此来……”见月瞥了一眼沈清,想起对方昨日背负的债,实在难以开口。
倒是沈清抬起茶盏抿了一口,替他说出:“你是来求发财符的?”
见月一怔,没有反驳便是承认。
若是以往,沈清自然二话不说,她闲来无事便在书舍画符,发财符累计也有许多张,散出去一些也不算什么。只是眼下情况的确特殊,那些她平日里随放的发财符,如今却是一张也不能轻易动弹的。
难怪小和尚如此难以启齿。
“小师傅知我情况,唉,要说这发财符,我可真的给不了你。”沈清说完,见月也乖巧地点了点头,他理解她。
但沈清又瞥了一眼被他捏在手中的债条,转了口气道:“世间万事难解,钱不过是捷径而已,若我能不动一分一毫解决小师傅眼下困局,不知可行?”
此话一出,见月眸光立刻亮了起来。
小和尚长得挺清秀,只是实在没过过几天好日子,面黄肌瘦的,叫沈清难得生出几分同情。
见月连忙起身鞠躬道:“若大仙能化解灵感寺困境,小僧愿为大仙日日诵经祈福。”
“不必,不必。”沈清又非佛门信徒,还是残魂一缕,哪承得起僧人诵经。
只希望她解见月困局,也同时能还请她欠见月的万两黄金,毕竟在那些甚至还有十两,百两的债条堆里,见月可是个“大债主”。
沈清的符还有许多,任凭那灵感寺中是有人生病,还是有人短命,她都能救上一救,但见月将事情说明,沈清却有些无措了。
她对人间地貌并不熟悉,甚至显少出过书舍,自不知见月口中的灵感寺位于何处,更不知凡人竟分三六九等,一层层势力如难以跨越的阶梯,而见月想要救人,实如蚂蚁撼象。
如今人间国度号南楚,按照见月委婉的解释里来看,南楚的现局很乱。
帝王昏庸无道,大臣贪赃枉法,便是地方官员也只知剥削百姓。
好在不论朝代如何更迭,每一任皇帝对佛道二教还算恭敬。若是名闻天下的道观或寺庙,皇帝甚至会亲自去拜。灵感寺只是平桥镇鹤山上的一座小庙,庙里的和尚吃斋念佛不问世事时日子也算过得去,但近来灵感寺却惹上了大麻烦。
平桥镇隶属于潍州,潍州有一行善之家姓赵,赵老爷虽经商,但因世道乱,百姓苦,他多缴税不说,每个月还在城门前布施粥粮三次,请府中大夫义诊一次。
赵老爷虽与平民亲近,却与官家也有桥梁,其女因才貌动人在二十多年前被途径潍州的严亲王看中,纳入府中做妾,二十多年来深受恩宠,连带着赵家也跟着沾光。
但三个月前,严亲王通敌被斩,赵家亦被卷入其中。
可赵家积善世家,满潍州的百姓皆知,得知赵家也要被满门斩首,赵府的下人便带着赵家年仅两岁的小公子爬狗洞避开杀生之祸,躲入了灵感寺中。
灵感寺主持见孩童年幼,心生不忍,收留赵家的小公子。但官兵追上鹤山,他们虽不轻易与佛门为难,可灵感寺也拖不了太久。
提及此,见月便焦灼难安。
他便是灵感寺的和尚。
“小师傅原本上山,是想怎么做?”沈清问。
见月脸色尴尬,低声道:“世事纷乱,官员愿缓限便是有所图谋,只要、只要……”
沈清替他说下去:“只要钱财到位,买通知州,随便找个理由糊弄上级,赵家小公子的命便能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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