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天在外面一定过得很不好。
离离睁开眼，看见了一片湛蓝的天空，仿佛自己又置身于祁宅那片纯净的天地，苏子青是她的小爸，秦水陌是她此生唯一的朋友，她的世界干干净净，一清二楚。
那时候，陌陌常常拉着她的手去吃她妈妈煮的菜，阿姨长的不是特别漂亮，但一眼就看得出她性子很温和。而祁叔叔，陌陌的继父，给她的感觉是阴沉，尽管已经过去十二年，但离离依旧清晰的记得他那双阴沉的眼睛，仿佛要将人看到心里去。
渐渐的，离离便不常去陌陌的家了，反倒是陌陌，跟着她上山下水，她很爱笑，奇特的是，她的笑容总是可以感染到身边的人。
离离不知道在遇到陌陌之前，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敢问苏子青，她觉得，人是要想着明天怎么过的，而不是一味的追问昨天。可是现在她的想法改变了，因为不知道离离的昨天是怎么样的，她就永远不知道陌陌心里的结，究竟是什么。
没有牧歌扬，我会死的。这句话想一个烙在离离心口上的疤，一触及，就会痛不欲生。
目光放到了床边，苏子青安然的在那里小憩，显然一夜都守在这里。离离默不作声的下床，光着脚丫子走到了陌陌的房间，先是轻轻敲了两下，没人响应。然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推开了房门，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陌陌不在里面，她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陌陌是一个人来的，除了身上那件鲜红的衣裳，她什么也没有带，如果有她想带走的东西，就是那散落一地的画稿，还有那黑色工具箱。但现在想来，陌陌大概是连这些东西也不要了。
上午有课，离离不自觉期待起了今天的课，更期待能在课堂上看到久违的陌陌。天大的事，总有一个人要学会面对，一味的逃避，那痛苦的便不只是一个人。
浑浑噩噩上完了上午的课，离离一声不吭的去了牧歌扬的住所，连一个招呼也没打。
那扇门紧紧闭着，但离离要推开门的手却颤抖着，她期待着，却又忐忑着，她的心纠结的要死。
推开门，陌陌的笑容如蜜一般，而她所对的人，是牧歌扬。离离的心纠结的疼，呼吸渐渐衰弱，她单手靠着门，用另一只手捂住胸口，然后大口大口的呼吸。
“你来了。”牧歌扬说，手上的动作僵住了，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离离，对于她的到来，也不知是太惊讶了，还是早有预料。
陌陌的笑容也僵住了，牧歌扬，她下意识的唤了身边的人一声，她对离离充满了敌意，她怕牧歌扬被这个女人抢走，她不要。
可是，牧歌扬还是朝离离走过去了，他觉得离离的表情不太对，他走过去拉住离离的手。然后，被她甩开了。
这一次，牧歌扬没有再走过去牵离离的手。
离离在发抖，整个世界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牧歌扬，他前一刻才说过这个房间没有任何人进来过。下一刻，陌陌和他在房间里谈笑风生。她早该想到的，牧歌扬是一个骗子，而她，却傻得将一个骗子的话放在心上了。
“陌陌，跟我回家吧。”离离撑着门，故意不把目光放到牧歌扬身上。陌陌依旧穿着那身鲜红的衣裳，有点脏，却依旧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栗色的头发把半个脸都遮住了，看不出表情，也看不出她眼底的意思。
“我不要回去。”
离离等着，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可是陌陌说出来的答案却不是她想听到的。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把目光放到了牧歌扬身上，她在求他，求他帮帮她，而牧歌扬，他似乎看懂了。
“陌陌，你跟苏未离回去吧，你和我住在一起不方便。”
“那，你和她住在一起就方便吗。”
牧歌扬语塞，他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陌陌，离离亦是。她把自己的脑袋翻了一个遍，也没找到合适的话来回答陌陌。
事实就是，她霸占了原本该属于陌陌的牧歌扬七天。这一次，她是真的欠下陌陌了。
“陌陌，牧歌扬是你的，谁也抢不走，现在，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胸口越来越疼，每吸进一口气就好像要花光她全身的力气，她看着陌陌，眼睛一眨也不眨，她希望陌陌可以看得见她眼底的真诚。
陌陌犹豫了一下，仍坚决的说出了不走两个字。离离觉得整片天空莫名其妙的黑，蒙蔽了她的眼睛，她什么也看不见。再然后，她听到扑通一声，她跪在了陌陌面前，她对天发誓，她绝对不会，绝对不会从陌陌身边抢走牧歌扬，她和牧歌扬什么也没有。说道最后，她哭了出来，头发黏在脸上，牧歌扬不停的劝她，可是她的眼里只有陌陌。
最后，陌陌说，对不起离离，我和你回去。
她的答案就是这样，甚至没有提及有没有相信离离。
离离的心依旧隐隐作痛，痛得她想剖开来看看里面究竟是怎样的四分五裂。
出门的时候，太阳依旧高高挂在天空，可惜天空不复早上的蔚蓝，取而代之的是灰暗，天空是灰暗的，连带着，空气也是污浊不堪的。
“你可以回去了，我和陌陌一起回家就行了。”
她原本不想让牧歌扬跟出来的，可是他非要跟出来，离离没有办法，以前虽然讨厌牧歌扬，但绝不是这样的，现在看到他，她的心就会纠结在一起，纠结的生疼。才不过短短几天的光景。
牧歌扬出乎意料的点点头同意了，他目送两个女孩子离开，然后黯然走回房里，没有人知道那双褐色的眸子里究竟藏了些什么秘密，或者，那个秘密已经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
一路上是诡异的安静，谁也没有说话，谁知快到了的时候，陌陌突然停下脚步，她说，离离，他爱上你了。说完便进了屋。
离离怔怔的站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旋着那句话。
离离，他爱上你了。
天翻地覆。
天还早，苏子青不在家，早上起来的时候见他吞吞吐吐的像是有话要说，只是很久都没有把话说出来，离离也就无心再听了。一整个早上，她的脑袋被陌陌搅得乱七八糟，是不是，在她离开的这段期间，苏子青也曾经为她这样担心过，只是离离看不出来。
“陌陌，我……”
“你不欠我什么。”
此刻的秦水陌对离离来说是陌生的，至少她从未看到过如此清醒的陌陌。牧歌扬的阴影笼罩着离离，她看上去总不像是正常人，这话是苏子青说的。但她想，要是他看到现在的陌陌，一定不会这样想了。
“我和牧歌扬没有什么的。”
“我相信你。”
陌陌看着离离的眼睛，说的斩金截铁。离离的看向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也不知何时被乌云取代，雨水淅淅沥沥往下落，重重砸在两人的心上。
“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吗？”离离说，口气是询问。
而回给她的只有无止尽的沉默，陌陌低着头，拒绝给离离一个明确的答案。离离抬头看陌陌，给了她一个丑丑的笑容，心里大概明白，陌陌是拒绝她了，她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离离的世界基本上就是这样了，为苏子青活着，为秦水陌活着，假如有一天，她是为自己活着的，那她，是不是就不是苏未离了。
她没想过给这个问题找到答案。
苏子青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离离已经做好了饭，一如既往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苏子青脱下身上皱不拉几的外套顺手挂在沙发背上，发出了不小的响声。离离却没有转过身看他。
电视屏幕不断闪动着，年轻的男人和女人拥抱在一起，女人泪流满面。苏子青从不记得离离爱看这样的电视，她总说和不切实际的偶像剧，恰恰是社会腐败的表现。
转过离离的头才知道她的心思并没有放在电视上，她的心思，怕早就神游天外了。轻轻把她的头放进自己怀里，不一会儿，胸口就湿了，不用动脑子想也知道，离离正在哭。
本来准备好的一肚子话被硬生生塞回喉咙里，他什么也说不出。
“陌陌回来了，就在房间里。”离离开口。
和预料中的一样，苏子青只是淡漠的点点头，没有很在意的样子。离离突然觉得可笑，自己之前怎么会把陌陌和他想在一起。
“可以吃饭了。”
这顿饭吃的很沉默，三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说话。陌陌几乎数着碗里的米粒。
“苏子青，我们回盐县好吗？”
意外的，陌陌开口了，一出口便是一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话。离离老早就想说这件事了，她知道苏子青一定会答应她的，因为苏子青他不喜欢青河。
可是没有了青河，陌陌就没有了牧歌扬。
苏子青愣了一下，秦水陌的表情无比认真，不像是在说笑话。只是他觉得这就是一个笑话。八年前他们从青河离开到了盐县，八年后又从盐县回到青河，来到青河不过两个月光景，现在又要离开。
他没有那么多精力，也没有那么多金钱。
离离静静等待苏子青的答复，他沉默着，看碗里的饭，一言不发。离离也想开口劝说苏子青离开，但是不行，只因当初乞求苏子青留下来的那个人也是她，如果早知道留下来，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当初说什么也不会留在青河。
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苏子青一个晚上没睡好，他想了又想，打定主意哪里也不去了，但只要一想到未离已经爱上了牧歌扬，他就迫不及待的想离开青河。到最后，他还是把离离叫到房间里，然后问了她的意思。
毫不意外的答案，决定了他们的去留。
第二天，苏子青就去离离的学校办休学手续。离离说，她本就不适合这里，读与不读，都已经无所谓了。
陌陌和离离也跟着去了学校，坐着苏子青的那辆二手雅阁。
车子开到一半的时候，离离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离离犹豫了半天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闪动着的是牧歌扬的号码，对于这件事，她毫不意外。
“小姑娘你好，你的男朋友在文山路十字路口出了车祸，现在要送往常山医院，麻烦你通知一下他的父母好吗？”
“你是说，牧歌扬，他出了车祸？”
离离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在这时候，为什么电话打到她这里，她哪知道牧歌扬的父母是什么人。
她觉得那就是一个陷阱，正等着她和陌陌去跳。
只是她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车里的空间那么小，一旁的陌陌早就把电话的内容一字不漏听了去，情绪变得激动。
下雨了，天色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苏子青没问什么，掉转车头就往常山医院的方向开去了，没有丝毫犹豫。
离离用一只手按住了胸口，她觉得冷，吸进肺里的全是废物，是垃圾，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请问刚刚从文山路十字路口是不是送来一个病人，是个男孩。”
到了医院，离离和陌陌都像雕塑一样站在苏子青身后，大概也只有苏子青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护士很快就告诉他们牧歌扬被送进了急救室，状况如何还不清楚。离离死死盯着陌陌，一刻也不敢把眼光移开，她知道，现在的陌陌就像一个易碎品，一不小心就会掉到地上全部碎掉。
“他不会有事的。”
离离的手放在陌陌的手背上，她们就坐在急救室门口的凳子上，一动不动的盯着那扇紧闭的白色大门。心里五味掺杂，不约而同的担心着躺在里面动手术的那个人。
只是离离不敢把情绪都表现出来，本来就不是什么坚强的人，还要反过来安慰陌陌。
陌陌低着头，一言不发，被离离握着的那双手却抖个不停，手心不时渗出冷汗来。握得离离心颤，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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