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天花板。”李昂低语着，缓缓睁开眼望向上方。微弱的心跳监视器的滴滴声和他全身的虚弱感告诉他，肯定发生过什么严重的事故，才导致他被送到了医院。
他眨了眨眼。
天花板清晰可见……但他没戴眼镜。过去十年来，没有眼镜辅助，任何距离他脸部超过三十厘米的事物都是一片模糊。
这是长年累月面对电脑屏幕的带来的恶果。
“怎么回事？”他问道，喉咙干涩疼痛，但瞬间，他感觉比刚才更加紧张不安。
那声音不属于他，更加的青涩。
他想要坐起，喘息间却发现自己几乎动弹不得。他猛的呼出一口气，心率监视器随之急促地响了起来，他的心跳急剧加速。
片刻之后，一位身着李昂所见过最为奇异服饰的医生走进房间，脸上戴着个透明度极低的塑料面罩！医生迅速对他进行了一系列检查。李昂气喘吁吁地询问，却只得到了冷淡且专业的忽略，直至突然之间，一阵昏迷感再次袭来，应该是医生给他注射了镇静剂。
自从昏迷中醒来，李昂大概了几件事情。
其一，他不再是原来的自己，或者说是，他是自己，但又有所不同。这个问题太过复杂，于是他选择不再深究。他的内心是曾经的自己，这样就足够了。
其次，这里并非他原本的世界。
当他第二次醒来，一位义体医生进入房间，只见对方的整条右臂如同怪物般扭动，布满了针头和夹子，这一幕险些让他从床上弹起。
当然，他只是被眼前惊悚的一幕吓到了。
第三点，也是解释一切的关键，现在的时间2075年，他不在美国，而是自由城夜之城。当医生们意识到他的昏迷导致了“失忆”，其中一个医生敷衍着向他解释了这个事实。
夜之城？这可是李昂日思夜想的地方。赛博朋克2077的世界，他对夜之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虽然只是游戏中。但仅这一点就比任何事都让他害怕，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这个操蛋的世界。
现在首要问题是他的身体状况比肌肉萎缩还要糟糕，医生们拒绝说明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告诉他，家人到来时会说明一切。
他们推脱说，那不是他们的职责。
这让李昂感到更加无助，意识到照顾自己的这些医生，他们对他的关心仅限于职责之内，甚至多一分的假装关心都没有。
幸运的是，在他第二次醒来大约四小时后，“家人”来了。
李昂躺在狭窄的房间里，手指无力地摸着脖子后面那个类似USb接口的地方，那是直接连到他头部的。
感觉很怪异，但也挺酷的，也给了他一点真实感，自己真的到了夜之城。
他的视力也变得异常好，不仅清晰无比，还能微微变焦。在那几个小时内，他躺在床上，无法自行坐起，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着自己的新视力能力。
直到门猛地被推开，一名男子几乎是推着一名医生闯入了房间，用日语咒骂着，李昂的大脑无意识地听懂了。
“混蛋！别挡道！别以为我不敢砍你！”他咒骂着，医生似乎退缩了一下。进来的那个人，更像是个大男孩，脸上还带着些许稚嫩，正努力留着并不怎么样的胡须。
但吸引李昂注意的是他的装扮、风格，特别是他脖子上挂着的鬼面面具，显然进门时刚摘下。
虎爪帮？这家伙是个黑帮成员，像是直接从《阿基拉》里走出来的日本帮派分子。
他们甚至有那些摩托车……
“诚。”他温柔地说，注意到李昂正盯着他。
李昂眨了眨眼，举起手指向自己的脸。“我吗？”
他也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惊讶。他那仿佛火焰般变换颜色的头发一直吸引着李昂的注意力，即便他转向了医生。
或许是因为他腰间别着的那把剑，医生迅速举起了双手。“就像我之前就试图告诉你的，在你进来之前，你弟弟似乎因昏迷或导致昏迷的情况出现了短期记忆丧失……我们的扫描并未发现大脑损伤，所以他很可能能够恢复。”
“该死！”他在日语中咒骂，李昂即刻将其翻译出来，然后他似乎把手从刀柄上移开，踱步到床边。
李昂不由自主地对那张怒目而视的脸感到一丝恐惧，甚至在他靠近时微微畏缩，这使得他放慢了脚步，脸色变得空白，而李昂注意到了他脸颊上那些金属线条，仿佛嵌着虎牙。
“你……你不必担心，诚。你是安全的。对不起……我，我会确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轻声说着，坐了下来，只是盯着李昂看了一会儿，仿佛期待着什么回应。
“诚？”李昂问，这是个新名字。“我是诚？”他忍不住补充道。
少年震惊地盯着他一会儿，然后伸手抚了抚脸，试图从惊讶中恢复过来。“是的，你是草薙诚，我的弟弟……别……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草薙诚？像《攻壳机动队》里的那样？李昂虚弱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黑色的，不是紫色的。哎，那其实挺酷的。他朝对方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这应该是他的哥哥吧？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他有点虚弱地问，主要是因为他有种预感，这个问题可能会让对方受伤。
果然，他看起来像是被他刺了一刀。
“草薙纯一郎，你的兄长。”
“纯。”李昂立刻应答，让少年哼了一声。
“叫我纯哥，我是你哥哥。”
“纯哥。”李昂轻松地答应了。
他微微皱眉，见李昂沉默下来，只是打量着他。他显得焦躁不安，脚打着节拍，手也不停地动。他穿着一件霓虹绿的夹克，肩上绣着亚洲龙，十足的日本飞车党模样。透过防弹背心，李昂还能看到他胸口的纹身。没错，那些也有。
这家伙简直就是从《阿基拉》里走出来的。如果他开始说自己叫“铁雄”，李昂肯定立刻离开。他自顾自地点点头，这个动作似乎吸引了纯的注意，因为纯正盯着他。
“带走你的人已经死了，他们拿走了你的大部分义体，但那些可以被替换。没事的，诚，你很快就能离开医院了。”他坚定地说着，然后站起身。仿佛再也无法静坐，他匆匆离开了病房，门在他身后关上，李昂只能隐约听到他与医生提高嗓门交谈的声音，随后就被隔绝在了门外。
感觉真诡异。
“这里就是家。”三天后，保险公司似乎认为他已不再昏迷，便停止支付费用时，纯这样告诉李昂。
欢迎来到夜之城。
他开着一辆古怪的旧马赫尔·斯普龙车接他，李昂从车上的标识得知了这点。基本上是一辆面包车，但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那种。
“我从邻居那里借来的，你的轮椅放不上我的摩托。”他解释道，听起来为自己开这辆车感到尴尬，但他还是帮助李昂进了车，将新轮椅放到后备箱，然后驾车驶出了医院停车场，进入了城市。
那是一个拥挤、臭气熏天且充满危险的城市。
一个任何人都可能随时死去，却无人在意的城市。
想到这，李昂不禁颤抖了一下。
但接着，他被带入了一个停车场，从恐惧中暂停解说。老实说，这片区域堆满了垃圾，霓虹招牌占了剩下的百分之二十。
随着纯推着李昂走过人行道，瞪着任何敢于多看一眼的人，穿过街道向一座在李昂看来并无特别的建筑走去，这一切都显得超现实。
“这里就是你以前的家，还记得吗？”他又问了一遍，将李昂从沉思中拉回。
“不记得，看起来和别的地方一样。”李昂回答，回头时看到他皱着眉头。“这是我们多年来的家，自从妈妈和爸爸去世后，我们两一直住这里。”他这样说，李昂点了点头。
他想，父母双亡，两兄弟相依为命。他转过头，随着纯把他推进入口，迎面而来的是两名正在角落里玩某种棋盘游戏的亚洲老者，而大厅光线昏暗，烟雾缭绕。
他也皱了皱鼻子，对这气味不太满意。
真是个破地方。
纯领着他走向电梯，令李昂惊讶的是电梯竟然能用，他按下了五楼的按钮。
电梯左侧的门就是他们的家。纯推着李昂进去，李昂禁不住好奇地环视四周。这是一个布置紧凑的公寓，充满了亚洲元素：墙上挂着亚洲音乐团体的海报，各处摆着小饰品，入门正对着一个用于点燃香的台子。
他注意到整个空间融合了现代与未来科技的特色，无论是公寓本身，还是这座城市，都弥漫着这种气息。
“家。”纯一边说着，一边推着他转了个弯。卧室位于右侧，是一个宽敞的房间，配备着夜之城特有的奇特床铺，此外还有一个小壁橱式的空间，据说是李昂的房间。
踏入房间，李昂不由得眨了眨眼，满屋都是虎爪帮的纪念品。
“我就那么喜欢虎爪帮吗？”李昂问道，引得纯笑出了声。
“当然！我们家族自父亲像你这么大时就加入了这个帮派，我们一直与他们在一起。你曾经无比崇拜他们，一旦你康复并且长大一点，也会加入他们的。”他试图自信满满地保证，但李昂捕捉到了他的迟疑。
李昂在那三天的静养期间听到了医生们的谈话。他们并没有隐瞒他的遭遇。
清道夫，他们是绑架者，专挑那些拥有义体或没有防备的人下手，然后……取走义体或器官，哪怕受害者还活着。
这就是李昂的遭遇。这也是为什么他从昏迷中醒来后，身体如此糟糕的原因。清道夫在挖掘他体内的义体时，并未没有下留情，即便后来他被“救出”。
他至今仍不明白是如何获救的，他也没有勇气和纯提起这事。每当提及自己的遭遇，纯就会一脸怒容，仿佛准备去……嗯，犯下滔天罪行。
总之，由于清道夫伤害、义体的缺失以及昏迷的影响，李昂的身体状况很糟。虚弱得像只小猫，没有帮助连走路都做不到。而医院似乎对此并不关心。
幸好，纯为他更换了一些基础的义体。毕竟他的眼睛现在能工作了。
他无法想象，醒来后发现自己的义眼变成了一堆废铁，因为清道夫直接从他的头部挖走了处理器。
“哦，这儿。”纯说着，将一个装满东西的包放在李昂小卧室里的小桌旁。“这是你的东西，你在入院时身上的所有物品。我不知道它们是否能帮上忙，但也许里面有什么能唤醒你的记忆。\"他轻声说道，然后似乎又因无法久站而有些烦躁，他走出房间，脚步略显沉重。
可怜的孩子，他的弟弟被绑架，陷入昏迷，醒来后还失去了记忆。
真是世道艰难。
好吧，不妨试试。也许李昂能从中了解一些关于过去的自己，关于诚的信息。
李昂打开包，皱了皱眉。是的，虎爪帮的小粉丝。每件衣物上都有些日本飞车党的图标或贴纸之类的装饰，还有一件背面印着老虎图案的夹克。
多么有创意。
至少它看起来很暖和，李昂翻检着这些衣物，有些不舒服地发现它们状态不佳，比如袋子里的袜子，原本是白色的，现在却变成了棕色。
他厌恶地决定扔掉这些袜子，有些恶心的李昂决定快点结束整理，他把袜子放在一边，拿出那件稍显破旧的夹克，放在桌子上。
纯应该不算富裕，所以不论如何，他都得接受现状。
鞋子，裤子，那耀眼的荧光色让人难以直视，然后他在底部找到了一些实际的东西。
一小袋芯片，未来的数据传输设备，相当于超级U盘。其中有两块，李昂完全不知道里面存着什么。还有一些首饰，他研究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一枚鼻钉。
我的鼻子上有洞吗？
他打算晚点再检查。
最后，在最底部，有一个小盒子。这个东西很奇怪，因为它与他的其他物品风格迥异。盒子光滑无瑕，顶部用日文写着一个词。
“ゲーマー（Gema）。玩家。”李昂片刻后用英语复述。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片芯片。许多高级芯片都是这样保存的，放在软泡沫中。
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李昂颤抖着（因为这让他有些紧张）将芯片从泡沫中取出，插进了耳后颈部的插槽里。
游戏系统初始化中。
李昂猛地惊醒，眨了眨眼。“嘿！诚，你没事吧？”纯跪在他面前，他四处张望，发现自己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刚刚查看的包。
纯惊恐的表情让他眨了眨眼，“我没事？”他简单地回答，揉了揉眼睛。
我睡着了吗？不，我没有。是芯片！他伸手去摸后脑勺想把芯片拔出来，却发现那儿空无一物。
他的手指触碰到的是空荡荡的接口。
“别这样吓我。如果你累了，就上床休息，或者叫我，我会帮你。”他几乎是在咆哮，站起来踱了几步以平复情绪。
“抱歉。”李昂坚定地说着，把包从腿上挪开，“我没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走吧，我准备了晚饭，你饿吗？”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身问李昂。
“啊……好啊。”李昂点头，纯走到轮椅后，推着他穿过房间，来到厨房一角。他注意到厨房紧挨着浴室。
建筑师干得好。这样肯定不会有问题。尤其是浴室连门都没有。
他在餐桌前被安置好，面前摆着一份卷饼。纯拿起自己的那份开始吃起来。
对了……赛博朋克世界里人们不怎么做饭，吃的都是街边摊和外卖。
李昂解开卷饼，吃了几口后意识到自己似乎以前就喜欢这味道。一部分的他觉得这馅料有点恶心，另一部分却吃得津津有味，没有丝毫不适。
算了。
入乡随俗嘛。
一顿安静的晚餐后，纯收拾好垃圾，走到李昂面前。“你还记得医生给你的锻炼方法吗？”他问道，李昂点点头。
与其说是教的，不如说他们丢给他一块包含锻炼程序的芯片，目的是帮助他恢复肌肉力量，以便重新走路。
“记得。”
“那开始吧。最好饭后立即照做……我得出去一趟，有些工作要处理。别伤着自己，你有我的号码吧？”他又问了一遍，李昂再次点头。虽然通过眼睛里的电话系统交流感觉有点怪，但他确实存了纯的号码。
“好。有需要就打电话给我。隔壁的神乐女士知道可能会帮你处理一些事情……你没问题吧？”他问，李昂竖起大拇指表示没问题。尽管他现在很虚弱，但并不觉得自己像是刚从昏迷中醒来……也许这就是人们从昏迷中醒来的感觉？谁知道呢。
李昂看着纯匆匆在公寓里忙碌，穿戴装备，直到他完全变成了一个虎爪帮成员的模样，鬼面面具和腰间的武士刀一样不落。
他甚至还从房间里拿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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