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三真言合而为一,方成‘火球’,尔可知否?”
“然……”
少年将“然此理也”之语咽下。
其所习之魔法,乃以三具真实之力之辞汇,构一法术。换言之,即便单观每一真言,“然”皆蕴藏力量。然相较完整法术,其力仍逊色甚多。
然,未能察觉此“理所当然”,反觉“原是琐事”者……
——实乃愚人耳。
矿者道人察少年面颊紧绷,露齿一笑:
“善,尔首已软矣。尔试言其意。”
“……发火。使之膨大。投掷。”
“如此,选择增至四矣。”
“四?”
“即尔可施‘火球’、点火、使物膨大,或投掷某物。然若投火球,当日之术则尽矣。”
闻矿者言,少年目光落于掌心,屈指计数。
——四也。
本以为仅能掷“火球”之己,竟会四术乎?
“……吾言矣。”
“何事?”
“如此便足乎?”
“此乃换视角观之……亦非足也,乃清点手中之牌。”
道人言毕,忽自何处取出一叠游艺之牌。
似变戏法般,其短指迅捷舞动,切牌展扇。
“纵仅得贱牌,手中有牌之事不变矣。”
“然乎……?”
“然也。”
牌复收为原叠,如魔法般消逝。矿者道人对戏法未显夸耀,然似欲揭示谜底般低语:
“尔,尚忆那位标致女子否?金克斯小姐是也。”
“……嗯。”
少年忆及肉感美人之貌,面泛红晕,点头应之。
“彼女以圣火神佑点烟管。”
“……岂有此理?”
少年不禁惊呼,实属情理之中。
于学院中行此举,必遭师长严斥,云不应浪费术法。所谓术法,乃具真实之力之言辞,乃改写世律之神秘,操控世序之技法,不应轻率动用。且老练旅者尝云:
——毋滥施术,杀敌毋犹豫,术力勿耗尽,勿近凤凰。
“然,滥用术法诚不当,吾知之矣。然试想,雨天无火石,枝叶皆湿,欲生火,此时术法便派上用场。”
“……此言诚然。”
“然若有识,亦可省术力,自生火矣。”
只需堆叠枝叶,即可生火。且掘出之枝干往往干燥。或以适当方式堆积薪柴,一边燃烧,一边烘干湿枝以为燃料。知识可全然补足术力之不足,高超之技几使人难辨技术与魔法。矿者道人言,究其根本,仅过程有异。
过程即选择,而选择即……
“究其根本,即手中之牌。”
“……”
“更有言之。”
少年抱胸沉思良久,矿者道人抽出腰间酒瓶,拔去瓶塞。飘来矿者特有火酒之香。
“所谓施法者之职,非仅咏唱术法耳。”
其随口抛出之新题,令少年连连眨眼。
“乃运用术法也。”
“……此有何异?”
“尔若不明此点,便无甚可为矣。”
解谜恰为术士之能。
人恒炫耀真理,其言何足取信?抑或以此得悉之真,价值几何?是以魔术师须笑,须笑而言:或然如此,或然不然。曰:“彼辈以向敌投掷火球雷电为魔术师者,实门外汉耳。”言讫,矿者道人现鲨鱼之笑。
浆怪毁灭战士连连击石生火,火花跃动,燃亮火炬。松脂燃烧之臭,混入窝巢内湿气、霉味及腐秽之气。此举告诸浆怪:旅行者至矣,然奇者,浆怪鲜有对火炬之气有所感应,反敏锐察女子、稚子乃至山人之气,蜂拥而至。彼等想必分辨不出火炬与腐气之别,浆怪毁灭战士心念及此,且虑铠甲之金属气宜除之。盖无人能保,未来不遇嗅觉敏锐之浆怪。
“呜恶恶……此事断然,不公也……”故山人之气必尽去之。小精灵弓手面涂污垢,涕泣无言,露愁眉苦脸,显厌恶之情,于衣饰涂以泥巴。长耳垂头丧气,缓摆不止。
“为何独我须涂?”
“汝能使浆怪亢奋。”
其言一出,小精灵弓手抱瘦肩颤抖。自随此奇异旅行者共行以来,屡见“亢奋浆怪”所致之牺牲者,念及数度险丧其手,已不堪设想陷于同类境地。既不愿如此,唯有设防。小精灵弓手一面哀怨抱怨,一面将窝巢口秽物涂于衣饰。
“前次所用香囊何在?”
“……吾资。”
小精灵弓手含糊移目。
“……罄矣。”
即使系神代血脉之山上人,对此亦无奈。素来避浆怪之役如蛇蝎者,今愿同行,缘由或在于此。虽浆怪毁灭战士处其位,惟感激而不欲多干涉。
“箭亦在其列。”低语曰:“资源管理甚重。”
“故我厌财!”
“然乎?”
“用则无矣!”
“诚然。”
“然亦不复生矣!”
“亦然。”
“吾心实难平……!”
“然乎?”
其言主张时,耳振怒甚烈,然浆怪毁灭战士充耳不闻。关键在于浆怪遗于窝巢之壁画。壁以黑褐涂料绘未知简陋连环图式兽象。与前与浆怪圣游侠战所夺之烧印相较,无相似处。
“仅寻常图腾耳。”浆怪毁灭战士刮去以活物血所绘之印,干血纷纷剥落,于护手掌心留黑褐污渍。
“中有萨满。”
“哼~?”
小精灵弓手未甚介怀,卸背弓,徐挽箭矢。
“数目几何?”
“恐不足二十。”
浆怪毁灭战士据窝巢前秽物之积,估算之。
“可行乎?”
“自当进击。”
小精灵弓手挺平胸脯,坚执言之。
“若因仅两人而受轻视,焉能忍乎?”
两人而已。
诚然,此次闯此浆怪窝巢之旅行者,唯二人耳。浆怪毁灭战士与小精灵弓手。矿者道人已被邀去教导少年,亚龙人佛头与女圣官光辉云有他务待办。仅凭战士与猎手二人,对峙二十浆怪,非智者所为。然浆怪终至。彼乃浆怪毁灭战士。
委托简明至极,乃至可谓定型。村外现浆怪,初以为与村无涉,故置之不顾,不料横行肆虐。农作物失窃,家畜被掠,村女采药遭袭,被掳。乞援:酬以污旧且锈蚀之数代前货币一袋。然无由置之不顾。
委托定型,酬劳低廉,又何妨?敌为浆怪,除此还需何由?浆怪毁灭战士不解。
“疾风剑豪亦甚一本正经言之。”小精灵弓手前行,瞥视浆怪毁灭战士,眯目。
“盖汝若尚有望救出人质,毒气、水、火之类皆不用也。”虽知迟或已救出后,则毫不留情,小精灵弓手发出铃铛般嬉笑。
“此物取去。先果腹如何?”其投来者,据云乃山人间秘传之点心。浆怪毁灭战士转铁盔,视已如松鼠小口噬食之小精灵弓手。
“……汝在此。”
“何事?”
“汝在此。”浆怪毁灭战士觅词。“颇为热闹。”
“……汝赞我乎?”
小精灵弓手半翻白眼,瞪视浆怪毁灭战士,如小鸟般趋近。狐疑微垂长耳与眉,以探试目光视铁盔内。
“汝言我吵乎?”
“吾言无他意。”
“……然乎?”
小精灵弓手兴趣缺缺应声,转身而去,发如尾流泻。然非皆悠然。
非新手者,自知此处乃敌阵。浆怪毁灭战士自盔缝塞点心入口,脆嚼之际拔剑。小精灵弓手每以敏锐听觉捕获声息,长耳辄频频震颤。谈笑——虽皆小精灵弓手所述——亦为维系精神之法。证之,未行久,小精灵弓手已止步。
“速矣。”
“无被监视之感耳。”
无须言语。
浆怪毁灭战士剑已备,小精灵弓身气息转如张弓。
“少女被掳,必有旅者至,此事亦定型也。”自古以来,浆怪与旅者交战不绝。不仅限于浆怪,凡不信祈祷者皆然。然经此昏天暗地、漫长岁月,浆怪想必亦有所悟:旅者必至,必至杀之,夺其物。故应杀之。
“自何处来?”
“右。”小精灵弓手闭目,耳颤。“五六只耳,其间夹杂兵械之声。”
“前方如何?”
“暂无。”
此状示浆怪欲以二人为目标,不施夹击乎?
浆怪毁灭战士“哼”一声,剑在掌上翻转,握持剑刃。
“彼辈以为突袭乃其专技矣。”
瞬息之间,其如劈柴般挥剑砸向土墙。
“groooorb!?”
薄削之土壁脆弱崩塌,化为尘土,倾覆于水平坑道之彼端。
首只浆怪惊愕,瞠目不知所措。彼等以为将围攻迷途旅者,凌辱其女,纳为孕母。浆怪毁灭战士迅即补上一击,破其颅骨,粉碎其计。
“一。我等主攻,即刻。”
“此狭处不利于射箭矣。”
然小精灵弓手言罢,瞬发三箭,越浆怪毁灭战士,中三只。
“grob!?”
“goobbr!?”
三只分别中喉、双目,顷刻毙命。浆怪毁灭战士踏其尸,继续前行。
“四……”
剑柄粘满脑浆,已不堪用。浆怪毁灭战士踢倒额附剑之浆怪,夺其铲为兵。
“……五。”
第五只猛扑而来。浆怪毁灭战士偏转其十字镐,继而以左手盾牌所绑火把狠砸其面。
“groorrorbro!?”
肉焦之声与恶臭弥漫。其容颜遭灼,痛呼不已,然突袭失败之消息已传回。其哀嚎已迟五秒。浆怪毁灭战士无情挥铲,断其首。
“groorb!”
最后一只未触已惊呼。其弃锯于地,抱头蹲伏,涎液四溅,哀求二旅者。
——墓穴中未尽杀乎?
浆怪毁灭战士弃断火把,拾起污黑之锯。穿腰带而携之,取新火把,以余烬点燃。
“妥矣。”
“gor!?”
此浆怪被浆怪毁灭战士踢开,哀鸣倒地。旋即五体投地,以头磨地,乞怜不已。
——是略具智识,抑或权衡利弊,又或知晓降服之理?以其居末位观之,是否在群浆怪中地位稍高?
然其体格较他者小一圈,可视作稚子乎?
“……疾风剑豪。”
“嗯。”
小精灵弓手颤抖之音,浆怪毁灭战士静然点头。
此稚龄浆怪正欲自腰带拔毒短剑。
此稚龄浆怪佩戴首饰。
乃劫掠所得之首饰。
以锥穿孔,铁丝贯穿,乃锯断之——崭新少女十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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