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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腐烂,或者燃烧 (第1/2页)

    无论之前面对怎么样的敌人,都没有眼前的女人带给南阳的压力更夸张。

    明明能感知到恐怖的破坏力,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在那端详着两人,仿佛漩涡般深不可见。

    骗鬼的吧,那真的是个人吗?身体里装了那么庞大的能量,正常人早就原地炸了吧。

    南阳沉默着,只有搀扶着王凉的手在无声颤栗。

    另一只手搭了上来,伤痕累累的纤细手臂拉着南阳,无言中,告诉他他不只一个人。

    王凉挤出一个惨淡的笑脸,从南阳身旁挣脱,孤身向前。

    双月之主百无聊赖地敲着权杖,玩味地欣赏着这一幕闹剧般的诀别,“想好遗言了么?”

    从口鼻吐出一簇黑烟,仿佛灵魂的重量丢失了一克,连同困倦和疲软都化作轻盈的云烟。

    “嗯啊,当然,”王凉爽朗地笑了起来。

    王凉一握拳头,血肉迸射出黄金的光亮,将躯壳转化成精纯的火元素。

    点燃自我,烧却污浊,焚尽灵魂。

    生命的时钟开始了第一刻的倒计时。

    “在把你那张脸揍个稀巴烂之前。”

    「言灵·火法师」

    爆炸。

    火焰推着王凉冲刺,一瞬间拳头已经抡向双月之主。

    与之抗衡的,是更具摧毁力的暴力。

    雷霆惊昼,炸开突袭而来的炎拳,火焰的爆炸被错位释放。

    没有片刻的迟疑,下肢带着身体打转,火焰在空中划过半圈,向着双月之主踢去。

    冲穴!

    火焰破开雷光,将爆破掷向双月之主的脸庞。

    在脸接爆炸的代价下,一发雷光从双月之主的权杖上脱出。

    避之不及。

    雷光激起了元素化的身躯的激荡。

    对于双月之主,挨两下攻击根本无伤大雅,但对于王凉,吃下任何攻击都是在让她岌岌可危的生命在死亡线上跳舞。

    双月之主深深抓住了这个弱点。

    权杖一竖,天灾的力量向四周扩散。

    “大地震颤!”

    地形扭转,建筑倾颓,仿佛天之公牛踏足大地,轰击之下将一切碾平。

    王凉的身躯被重击撕裂,火焰拼命弥合着空洞的沟壑,宛如风中的火苗飘忽不定。

    “神罚!”

    仅仅片刻,雷霆已在天空郁积成形,万钧冷冽的白光轰然落下。

    一声、两声,越发急促,天光的长矛向着逃窜的敌人掷出。

    抓住唯一的空隙,哪怕可能是刻意留下的陷阱,王凉不顾一切地发起进攻。

    一道冷光从双月之主背后袭来,雷电折返,自动屏退这不知来源的袭击。

    “刚才的是……”

    就在双月之主诧异之际,王凉已经借由这个机会逼到双月之主身前。

    一如既往地,火焰!!!

    双月之主向后一跃跳出火海的飞旋,及时拉开距离,火焰从长袍上抖落。

    双月之主的视线瞬间锁定了刚才在远处干扰的南阳。

    双月之主一笑,“咱的原则是,先干他丫的耍阴招的!”

    哪怕南阳一击即退,但碍于对方转移目标的果断,他依旧没能逃开攻击的范围。

    雷电迁移。

    南阳几度跳跃,但雷电的速度比他更快,烧灼的刺痛一瞬间击中胸口,南阳被一击砸到石柱之上。

    双月之主誓不罢休地追击,将身后的王凉置之不理。

    雷电与火焰碰撞,但是被牵着鼻子走的王凉根本无法阻止双月之主的攻击。

    望着一路挣脱爆炸冲来的雷霆,南阳在自己所能反应过来的刹那做出了最大挣扎。

    他抬起手,试图去触碰那条雷霆。

    嘭!

    出乎预料的,南阳平安无事。

    哪怕整只手臂都变得焦黑,可在那种程度的雷击下怎么可能只受到这点伤害。

    迎着南阳直视而来的目光,双月之主毫不犹豫地再次举起权杖。

    王凉冲刺,护到南阳面前,双月之主的轰杀已经蓄势待发。

    南阳还在喘气,无力再重现一次刚才的手段。

    冷冽的白光中,王凉双臂下扑,熊熊烈火将周围包裹,犹如火球去硬撼汪洋。

    焰影在风中摇曳,一声爆炸之后,火幕散去。

    南阳的手还在抖,他试图再次握紧王凉的手,甚至没有任何理由,却被高温的肌肤烫伤,触电一般的收回手。

    王凉突然剧烈地咳嗽,吐出一口鲜血。

    滚烫的血液滴落在地,犹如在油锅中煎炸般沸腾蒸发。

    过度的元素质变已经引起了她的血肉畸变,但王凉没有丝毫想要因此停下,元素化的进度一步步上升。

    她只能继续,只有这样反噬才不会追上自己,哪怕不放手一搏,她的生命本来也就濒临尽头。

    直到彻底死亡之前,她只会越战越强。·

    “王凉……”

    南阳想要劝阻,但却无从开口。

    他知道别无选择,他清楚代价的重量。

    他,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去劝阻,他们都是将死之人。

    天灾主祭,双月之主。

    横贯在二人面前的,就是一个无从战胜的对手。

    仅凭他们,无从取胜……

    ——想想你都学到了什么。

    南阳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敌人。

    他在学堂中,只学到了一件事。

    他是个庸才。

    他和守拙差了太远,那是凭努力无从弥补的差距,他以为只要离开学堂,就能甩开她的阴影。

    但天才是无处不在的。

    真是可笑啊,在拿到参赛资格的时候,他还天真的以为可以大展拳脚,自己的光辉历程将从此刻开始,直到现实狠狠地给他上了一课。

    弱小如他,还要依靠别人的保护。

    南阳死死瞪着的双月之主,不肯留出丝毫的空隙。

    他能感受到一簇火,心中中的火,他突然觉得自己和王凉感同身受了。

    但其实是不同的。

    “南阳,”

    王凉的声音突然响起,给了人片刻的安宁。

    “我已经找到她的弱点了,我想赌一把。”

    王凉的想法悉数传入南阳耳中,南阳的瞳孔颤抖。

    “什么?这样你不就、”

    呵呵。

    一个愚蠢的问题。

    两人无需更多交谈,毫不犹豫地将后背托付给在此刻并肩作战的彼此。

    “其实,我也会有怕的要死,在那些动辄横尸遍野的大场面上,我和你一样,左右不了任何事。”

    王凉的声音有些沙哑,南阳的视线不曾有片刻离开双月之主。

    “和你搭档真是倒霉死了啊,我也希望生命的最后陪着我的是一个白马王子,我能把心里的遗憾说出来将心比心,结果是你这么个小屁孩。”

    每字每句从王凉口中脱出,像是最后的时光有些牢骚不吐不快,“可也是啊,南阳,你还小,你该回去,你不该跟来,你该好好活着。”

    “什么该啊、不该,我听腻了我恨透了这些说教。”南阳的手不再颤抖,他紧紧握着拳头。

    王凉噗哧笑了出来,“我以前读到过一句话,暗自记到现在——

    人生有两种状态,要么腐烂,要么燃烧。”

    不在沉默中爆发,那么就在沉默中死去。

    “腐烂还是燃烧?

    我选择——”

    光与焰在全身迸发,向着不可逆的终点驶去。

    火法师,完全解放!

    此刻的王凉已经彻底转化成了元素生命,再无任何依靠能维持她的生命。

    双月之主动了。

    王凉比警惕的南阳更快行动,一瞬间的火焰迸发挣脱引力。

    一拳。

    只有余波在空气中震荡。

    挡下来自王凉的攻击,双月之主再次抬起权杖。

    在那之前,火焰从王凉体内喷涌而出,她嘶吼,火焰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振落鸦羽向着双月之主袭来。

    焰法·戏鸦。

    这一份精湛到如臂驱使的道法造诣,划过一道道曲折的轨迹,在双月之主身前炸裂开来,将无比精纯的火元素瞬间释放。

    雷光从权杖上跳跃而出,用着术士根本无法企及的高速精准将火鸦贯穿。

    戏鸦越发密集的轰炸,即使是迅疾的雷链也难以将爆炸的余波扫清,只见火焰越积越厚遮蔽了视野。

    如同太阳般耀眼的拳头破开火焰,将堪比核爆的能量压缩成一击。

    雷链折返,收束成壁垒,这一拳没能撼动双月之主的防御。

    但火鸦越过了封锁,在双月之主身上爆炸。

    借着攻击的掩护,焰火再次遮蔽了王凉的踪迹。

    等到双月之主挥舞权杖,将恼人的火羽击散,雷链在权杖顶端联结,勾勒出一个闪耀的六芒星阵。

    蓄势待发。

    但敌人呢?

    双月之主疑惑了片刻,她没有在眼前找到那两个小鬼。

    怎么回事,跑了?

    不可能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双月之主还没反应过来之前。

    所以,是藏起来了。

    可惜双月之主不爱玩什么猜谜游戏——

    管它什么障眼法,轰就完事了!

    雷霆的攻势暴涨,身体早在大脑做出决策之前行动。

    白光笼罩了整片街道,雷霆将任何阴沟老鼠能够藏身的地方粉碎。

    可下一刻,风声和热流忽的从双月之主的颈后刮来。

    几乎是攻击离手的瞬间,双月之主已经调转杖头。

    权杖指向席卷着火焰扑来的王凉,六芒星阵的光泽没有丝毫暗淡。

    双月之主情不自禁地露出狡黠的笑容,“没想到吧,这样的大,我可以来两次!”

    王凉没有因此放弃进攻,火焰在掌心再度膨胀,硕大的火团抗衡着雷光。

    自周遭的汇演中,钻出另一道消失的身形。

    金属的碎屑在南阳的掌心拼合,一枚粗糙的飞刺瞄准了双月之主的眉心。

    穿过火焰和雷光的交锋,嗡鸣,昂首,哪怕仍旧未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被正中攻击的双月之主无法再维持雷光的威能,火焰以压倒性的攻势将后仰的双月之主炸飞。

    双月之主一甩权杖,施展术法化开飞扑的余火,大地承载起她倒飞的身躯。

    雷光反击,避开了前方的王凉,向着来不及躲闪的南阳刺去,穿胸而过。

    火焰淹没了两人的身形,王凉飞快地退开,重燃的火焰在她身旁将南阳吐出。

    南阳捂着那近乎炸裂的胸腔,想尽他脑中一切的方法去治愈伤痛,在还收效甚微的时候王凉已经独自冲出牵制住双月之主。

    这是一个刚刚好的微妙位置,不至于被卷入纷争、又能最大限度旁观的位置。

    南阳被排除在了这场战斗之外。

    雷火炸裂,轰隆作响。

    耀眼夺目的光泽,在南阳的眼眸中,一次次闪过。

    多么耀眼。

    那一次次消散,又重新燃起的火焰。

    生命最后的燃烧,让人不自觉的赞叹。

    “这感觉糟透了。”

    这样的想法回荡在王凉脑海。

    一种超越感官的反胃感翻涌,搅动着她那支离破碎的灵魂。

    这感觉很不好受,就好像饮下慢性成瘾的毒酒,用致死量的致幻剂沐浴。

    不该是怎样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凉想要找点什么来否定自己,但不可置疑的是,这舍命燃魂的战斗,并没有给她带来,她所希望的酣畅淋漓。

    恰恰相反,她感到头晕目眩,她无比清醒地感知着生命的漏失。

    最好的实证就是,那挥之不去的作呕感。

    哼。

    呵呵呵呵……

    王凉。

    她的生命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减法。

    从出生起,拜那个天生缺陷的父亲所赐,她带着病痛降生。

    在童年中,拜那个整日酗酒的母亲所赐,她自小发育不良。

    医生说我活不过30岁。

    他失算了。

    在另一张病历出来之后,她的余生就又砍掉一截。

    家庭的负担,家人都累赘,这个家庭还没来得及腾出些微时间,停下来感慨下这个意外的新生。

    在一场席卷街道的大火中,她以80%的皮肤烧伤,换来了修行者的觉醒。

    但这从死境中得来的力量,是她这孱弱之躯无法承载的。

    她生命再次变得所剩无几。

    忘仙的抚恤补足了药费,但无法偿还那血泪的债务,那一天再平凡不过的午后,她离开的家门。

    呵呵。

    怎么会快乐,甚至永远做不到习以为常。

    Skip

    生命的时针一跳,就像命运之神在开玩笑。

    一次,又一次。

    她只感觉到作呕,痛恨通过自我了断换来的满足。

    火焰中,王凉突然失声大笑。

    他人眼中耀眼的燃烧,确是她所最厌恶的自我。

    腐烂?燃烧?

    我累了。

    快点结束吧。

    火焰穿过了雷光,元素的行者无视了重重危险。

    指尖不断向着那胸口贴去,直至唾手可得。

    她轻轻触碰敌人的心脏。将自己最得心应手的技艺释放。

    一串两字的词语在她脑中浮现,她的掌心开始升温。

    人们口中的余生,比她想的更短暂。

    另一串两字的词语在她唇间翕动,自火中迸发出光与焰。

    这漫长的狂奔,比她想的更煎熬。

    但,总归是结束了。

    「阳炎·日崩」

    ……

    “疼……”

    “疼啊。”

    “疼死啦!”

    双月之主自火中走出,身上燃烧着比怒火更胜百倍的火焰。

    在她胸口缓缓裂开一道缝隙,无垠的黯影呼之欲出,有烈炎在她心脏燃烧。

    肉体重组,皮肤愈合,一簇簇火苗随着躯壳的新生剥离,唯有心口裂痕中溢出的火焰,扑之不灭。

    火焰在风中退散,直至南阳身旁的余温都冷却。

    两双绝顶愤怒的眼睛对视。

    南阳张口,用他从未有过的沉闷声线述说:“我已经怒不可遏了。”

    ·

    在佛尔思噤声的手势下,气氛变得出奇的宁静,本便沉默寡言的人造人们变得更为死寂。

    南希从楼道探出身去,顺着佛尔思指尖的方向,看见了一颗血红的、巨大的茧。

    它盘踞在整个建筑的中心,丝絮从门窗之类的任何出口溢出,深红的血液在茧中流淌,隐约能窥见一个蠕动的身形。

    那里面充斥的,是被污染的龙血,在茧的外层,有两张被抽干的干瘪人脸,南希对那些面孔并无印象。

    龙兽们围绕着它变得更为安静,像是臣服般匍匐在地。

    的确会有这么回事。

    某些个体,因为某种独特的适应性,或者说天赋一类的事物,他们在被污染之后会变的更强大。

    而在他们眼前的这只,还在“襁褓”中的怪物,无疑就是这么个突变个体。

    南希和佛尔思缓缓退了出去。

    搞什么诶?!

    这么个大家伙,刚才一直“睡”在他们头顶,难怪一进入建筑那群龙兽就消停了

    依旧没有人出声,佛尔思拿出终端,低头打字。

    「不要出声,它已经临近苏醒的边缘,任何声音都有可能把它吵醒」

    佛尔思接着打字,南希也照模学样地打字交流。

    两人同时亮出屏幕。

    南希:「我们得快点离开」

    佛尔思:「我们得解决它」

    佛尔思奋笔疾书,南希不禁捂脸。

    在一番激烈的无声争论后,佛尔思说服了南希。

    赢在了打字速度。

    他们清点好还能用的爆炸物,在南希的改装下拼凑在了一起。

    只试一次,不行就撤。

    南希用眼神传递着自己的想法,佛尔思比了个收到的手势。

    但变故总是接踵而至。

    龙兽们仿佛嗅到了威胁,猛的惊醒,齐声嘶吼。

    几只接近巨茧的龙兽开始自尽,污秽之血汩汩流入茧中。

    茧内怪物的活动越发剧烈,直到一只狰狞的手臂破开楼房,随后更多的肢体挣扎而生。

    南希的表情一拧,怒喝道:“计划取消,跑!”

    佛尔思几乎在瞬间就做出了最佳判断,接过成箱的豪华爆破套餐。

    巨大的龙兽盘躯在高楼之间,落地的片刻身形不断膨胀,向着高天之上生长,肩颈已与丘峦比高。

    它昂首,胸中仿佛有熔炉在灼烧,磅礴的能量喷涌,有骇人的巨响在鼻腔嗡鸣。

    它张嘴,它长鸣,仿佛将要呼啸出风暴。

    然而在那之前,从它无从审查的下方,蝼蚁送来亲切的问候。

    投掷检定。

    大成功!

    “在么亲?快递签收一下,您点的打包叫醒服务到了!”

    突如其来的爆炸打断了巨兽的咆哮,滚滚黑烟伴随着烈火在它的喉腔内一瞬间迸发,耀眼的光芒冲天而起。

    地上的龙兽群们沸腾了,怒吼地看向不知所谓的袭击者,南希一群人已扭头就跑。

    “哇啊啊啊啊!!”

    佛尔思的喊声在街上回荡,他近乎是被南希拎着后领在逃命。

    不就稍微炸了一下吗?干嘛这么大火气!没见过熊孩子往你家里扔鞭炮么?

    残缺的领主在高楼间崭露头角,被炸烂的半边身子让巨兽停止了生长,它无比愤怒地咆哮,想要杀死那两只打断自己发育期的虫子。

    “哈……哈哈、哈……”

    佛尔思牙齿间的笑意逐渐僵硬,“吾命休矣”这四个字他脑子里循环播放了数十遍。

    诶、不是,

    大哥,炸弹都是这家伙造的,你看理解一下?

    佛尔思也没料到这枚炸弹这么带劲。

    你们德雷克斯特家不是打铁铸剑的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每一个机械师都有一颗崇拜爆炸艺术的灵魂?

    “我们这样是跑不过它们的,就不能想办法搞辆载具来?”

    “你倒是看看这荒郊野岭哪来的、”

    南希突然怔在原地,口中的怒斥戛然而止。

    一件幸运到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在眼前——

    一辆报废的载具翻倒在另一条的街角,可以想象它属于那两个被龙兽领主当作养料的倒霉蛋。

    根本不需要犹豫,南希已经当即回头奔向载具。

    “喂喂!”佛尔思看着不断逼近的兽群,以及在它们后方发狂的庞然大物,喉腔不自觉地蠕动,将畏缩的唾液下咽。

    一半的人造人和南希一齐发力将载具翻转,另一半的人造人迅速地组织防线拦截暴走的兽群。

    载具底盘哐啷一声带着车轴起伏,四轮重新落在踏实的地面上,南希一跃而上,用最快的速度破解了操作系统。

    佛尔思靠在了车门上,对着车内的南希询问:“怎么样,能开吗?”

    南希扶着额头沉思了三秒,但不是在想如何回答佛尔思,而是专注于眼前的难题。

    所剩无几的燃料,大面积的部件形变,南希只感觉无从下手,手边的材料也已经捉襟见肘。

    “给我点时间。”

    佛尔思不清楚南希有几成把握,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法回头了,只能寄希望于南希真得找到了修理的思路。

    “好,我会拖住他们。”

    佛尔思深吸一口气,端正手中的枪械,默念着某个难以听闻的名讳。

    随后,走到人造人身前。

    他做了最后于此祈祷,扣动扳机时嘴中仍旧念念有词:“卑微而讥讽的,于绝望中挣扎的我主,愿我们的心灵相通、命运连结成枝。”

    他抬眸凝视前方,却像眺望着无限远处,那穷途末路的终点。

    南希的手臂飞快地将各种零件拆了又装,尽可能高效地恢复载具的基础性能。

    她的内心现在诠释了何为争分夺秒,她甚至无暇去关注身后的惨状。

    枪声一次次消失,嘶吼声逐渐将其掩埋,仿佛庞然大物的鼻息压在身后。

    额头渗出汗液,可无论如何,有些事实,不会因为人们的主观意念改变。

    南希的速度慢了下来,越到后面越发僵硬,如同缓步步入泥泞的沼泽。

    她停了下来。

    她无法逃避这个既定的事实,她不得不承认。

    她慌了。

    来不及、做不到、不可能!

    她在内心一句一句地呐喊,这些话她早已重复太多次。

    时间缓慢而细碎地流逝了,南希无比清楚沙漏中每一颗沙粒的坠入需要背负怎样的代价,因为她心中的时钟在尖啸,在警告。

    南希下意识地揪住头发,可她知道哪怕想到头破血流她也无济于事。

    她从没有如此厌恶过体内的肾上腺素,仿佛有一股潮湿的热气闷在胸口。

    她攥紧了拳头。

    她重新拾起动作,她要使用技术以外的手段。

    指尖触碰钢铁,感知超越躯壳,她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黑线,自现实之外延伸而来,只要窥见就扎根在脑海。

    必须……尽快……

    黑线所及之处,既有的形体全部瓦解,不存在的事物填补上了现实的空洞。

    驾驭着股狂暴的力量,南希不敢有片刻松懈,恍惚间,仿佛昨日的呓语。

    ——南希,你有着过人的术法天赋。

    用着古老晦涩的修辞,怀揣着长者的语气,那是德雷克斯特的一家之主。

    究竟是什么时候,听到的这段对话……或许,是初学铸剑的豆蔻之年。

    ——但你没有与之相匹的能力,无法将力量掌握的人,只会化作力量的傀儡。

    剑并非她的兵器,剑只是她施法的媒介。

    剑,是用于抑制她的天赋,不伤及自身的保护。

    盖因这份太过强大的力量,她根本无法控制,她也已领略过失控的代价。

    宁愿割舍自我,也不想误伤他人;哪怕才华埋没,也要贯通家族传承。

    但是这一次,仅限这一次。

    请回应我吧——

    不知凡几的黑线涌出,躁动地变得越发杂乱,几近濒临崩溃的边缘。

    南希喘着气,在黑线脱离控制之前将其解除。

    南希重新接入操作系统,将一切希望投入引擎的唤醒上。

    一而再,再而三,无果的石沉大海,寂静的期望落空。

    南希愤慨的一拳捶在仪表盘上,引擎呜咽地启动,咳出几声干呕后咆哮出声。

    胸口的压抑顿时一轻,南希立即回头呼喊,“佛尔思,上车!”

    可惜,太迟了。

    南希这才注意到,那领主龙兽已经近在咫尺。

    佛尔思正如自己所说,拼尽全力拖住了它。

    枪火从指尖弹出,人造人用命为他铺就道路。

    佛尔思的身旁流动着一抹铅华的色泽,它们收束、凝固成线,宛如琴弦。

    毁灭之音高亢奏响,佛尔思捡起人造人的枪械,二十发霰弹倾泻而出。

    夹杂在琴声中,击中在脚腕上,领主龙兽半跪在地。

    它怒吼,爪击扑向那刺耳的音源。

    霰弹枪喷出白汽,佛尔思重新上膛。

    在这漫长的5分41秒中,他躲开了一次次的致命一击,一次又一次地重创龙兽。

    但凡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

    就如现在,亦如往昔。

    轰!

    于半空中已无处闪躲,血肉之躯在巨龙的怪力面前不堪一击。

    南希的心脏一跳,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事佛尔思已经在重击下跌落回地面。

    弦音破碎,卷起喧嚣尘土,领主的拥趸蜂拥而上。

    枪火刺穿烟尘,打碎这群怪物的美梦,南希抢过人造人的枪械,射击着靠近佛尔思的龙兽。

    南希将枪扔回,只是不容置疑地命令:“支援他。”

    载具启动,南希调转车头向着佛尔思方向撞去,人造人们执行命令。

    佛尔思从剧痛中缓过神,注视了移位的脚踝片刻才察觉胸前伤口。

    血流不止。

    以他那点实力,抗这么一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但不知从哪来了一种力量,让他顽强地爬起,踉跄地向着前方走去。

    一种,名为勇气的力量。

    于是他抬起头,看见了光芒向他走来。

    南希伸出了手,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

    一股温热的鼻息从佛尔思体内离去,他突然接受了名为命运的东西,像是一柄木锤终于敲落。

    载具漂移撞开龙兽,南希的手展开在光中,“快,佛尔思,上来!”

    佛尔思鼓着腮帮,松开了捂着伤口的手,欣然的笑靥从脸上铺开。

    人类啊。

    佛尔思的嘴唇翕动,似乎有话语要在挪动脚步前诉说。

    噗哧——

    在两人都未曾注意的角落,佛尔思的身后,一具早就被炸成烂泥的尸体重新蠕动,一根尖刺突袭而出,刺穿了佛尔思的胸膛。

    佛尔思的眼神冰的冰冷,颤栗的身躯保持了最后的挺立,嘴边的话语还未来得及说出,哽咽便已化作了呼吸。

    这瞬间的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就如天崩地裂世界倾泻,他们都对此无能为力。

    于是故事不可避免的滑向俗套。

    “Fuck!”

    南希从车上跳下,慌忙地向佛尔思奔去,仪式自右手的银剑上展开,月轮的瑕光在锋刃尖绽放。

    但银剑未能砍开尾刺,佛尔思的生机加速流逝。

    南希再次抬起左手,单手施法,狂暴的黑线斩断了龙兽的尾刺,卡在刺上的银剑将刺连根拔出。

    大片的血肉撒在地上,南希不假思索地拽住佛尔思,当她把那具沉重的身体拖上载具时,佛尔思还有着微弱的鼻息。

    车上还有着仅存的五位的人造人,拿着所剩无几的火力阻挡龙兽的围堵。

    载具一骑绝尘地冲出,摆脱了重新围上来的龙兽群。

    南希一掌把佛尔思的右脸扇的通红,在疼痛的刺激下佛尔思意识缓慢地苏醒。

    南希没有松懈,仅凭微薄的护理知识进行急救。

    止血、消毒、包扎,接过人造人抛来的血清,加入抑制剂毫不犹豫地扎进佛尔思的身体。

    佛尔思麻痹的感知没有被针剂激起太大的波澜,仅仅是拳头握紧了片刻。

    南希让他靠着扶椅坐起,“还活着吗?”

    “你要是,再快一点……”佛尔思想要说句玩笑,但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说起来都很艰难。

    “呼……”

    那是一声长叹。

    悠远到佛尔思一时忘记了刚才的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惊险。

    如是,佛尔思轻笑出声,南希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彻底提不起干劲了。

    两人相视无言,寂静中只有安宁在增长。

    但一声畅销打破了这份奢侈。

    如雷霆、如惊鸿,如浪潮、如擂鼓。

    南希站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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