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妃嗯了一声。
“洛阳虽然危机四伏,但仍然是攫取好处的唯一途径。”邵勋说道。
正如他所说,谁都知道洛阳危险,但离开洛阳的终究还是少数,大部分人还聚集在这里,甚至还有人在往洛阳赶,寻找机会。
原因很简单,朝廷发布的任官诏书仍然是有效的。要想当太守、刺史、都督什么的,还得在洛阳寻找机会。
“司空首要之务,乃寻求增封。”邵勋继续说道:“若能将兰陵、下邳、彭城等郡划入封国,与东海连成一片,则大有可为。”
“若实在做不到,则退而求其次,谋取徐州刺史之位。”
兰陵以前就属于东海,十余年前,析东海五县置兰陵郡。
下邳、彭城在东海南边,这三个郡都隶于徐州。
三郡划入封国之内,可操作余地就大多了,同时也是一个可观的地盘,一旦成功消化,足以成为立身之基。
徐州刺史就要麻烦一些了,因为这是流官,理论上你是代朝廷管理地方,与封国完全是两个概念。
不过,看当下局势发展,流官和藩王之间的差别在逐渐缩小,倒也不失为一个无奈之下的替代方案。
“阿妹……”裴盾神情激动。
“你闭嘴!”裴妃头也不回地叱了一句,看着邵勋,问道:“如何得以增封?”
“这就需要立点功劳了。”邵勋说道。
裴妃没有说话。
她明白邵勋的意思。像夫君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不做,谁赢他就帮谁,固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也别想有多少好处。
邵督伯其实说得很隐晦了,需要“功劳”,不然无论把持朝政的是谁,凭什么给你增封?
但这事——唉,又和她一直以来的想法相悖。
她是真觉得如今的局势太危险,自家夫君又没有多少本钱,掺和在洛阳这个危局里实在太危险了。
但她似乎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夫君铁了心要在洛阳这个大泥潭中打滚,一旦失败,她也跑不掉。如今所能做的,只能是默默支持了。
赌气发泄只会坏事,将本就不大的机会彻底葬送,连累己身,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邵督伯言之有理。”裴盾赞道,说完这句,他生怕被妹妹打断,气都不带喘地说道:“选来选去,只有徐州了。人都是现成的,管起来也方便。届时妹婿在洛阳秉政,阿妹坐镇下邳监察封国,我亦可在彭城协助一二,后路稳妥无比。”
说完,他又向邵勋颔首致意。
这个武夫,虽然仪容、风姿都不太符合士人的审美,在他看来着实不咋样,但提的建议都是切实可行的。
这个时候你去哪里都不合适。
并州?不说大旱造成的流民问题了,单说匈奴等胡人部落不断南下蚕食,就是个大问题。况且如今的并州刺史是司马腾,不方便动。
豫州?已经有人了,且真不太好取代,毕竟那是个都督区,且都督、刺史为司马虓。
冀州?并州流民已经大举侵入,有点乱,况且那是司马颖的地盘,如何让给你?
关中呢?那是河间王的地盘,一样不会给你。
荆州刚刚被反贼祸祸一通,现在还在激战中。
至于江南,人口、潜力都比较有限,暂时不考虑。
幽州则太远,更没有根基。
数来数去,也就兖州、青州、徐州比较合适了,考虑到基础的话,只能是徐州。
如今唯一的难处,就是如何运作此事,将其落实下来,这个有点难啊。
裴妃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转身回去坐了下来。
她想起了今日见过的世家女眷。
就打听到的消息而言,可谓触目惊心。
世道变了,好日子在一点点逝去,世家大族的观念遭受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原本就苦闷已极的内心,疮痍更甚。
她也有点失望。
只不过想要个能够安宁生活的地方,都没法满足么?
我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也没有多少野心,只是想偏安一地,继续维持以前的生活,过完这一生罢了。
可能比较自私,毕竟百姓的生活更惨,但人与人本来就不一样,不是么?
“邵督伯,你——很好。先回去吧,用心带兵。”裴妃很快调整好了心绪,展现出温婉的笑容,说道。
“诺。”邵勋行了个礼,躬身退下。
裴妃螓首低垂,笑容渐渐散去。
她感觉自己变了。
在以前,或许压根不会对这类低级军官假以辞色,但现在却有些过分的关心。
她理不清自己的心绪,似乎被纷纷扰扰的时局裹挟,方寸紊乱,骄傲、冷静、自律这些特质在离她远去,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厅中响起了若有若无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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