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的名胜,本应该与松风明月、花海竹林、荷池溪水联系起来,而今却胡风腥腹、马粪遍地,让人好不扫兴。
金谷园外的百姓已经增加到近两百户。
他们收拾了外面被人遗弃的房屋,开始耕作由地
这会春耕已毕,由间的粟甚至已经长出了嫩芽。粟田旁边,种的不知道什么作物,王衍甚至蹲下来瞧了瞧,最后放弃了。
他真看不出来。
上山之时,见到十余名正在高处瞭望的丁壮。
他们见得王衍前呼后拥而来,立刻上前询问,听得王太尉的名字时,立刻行礼让开。
“皇后吩咐过,此乃王公府邸,我等只是暂借一下。”丁壮首领恭声说道。
“皇后?哪个皇后?”王衍问道。
“惠皇后羊氏。”
“哦,原来是羊皇后。”王衍点了点头,继续攀登石阶。
王玄偷瞄了一下两位妹妹。
王景风还在欣赏风景,王惠风却低下了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淡然一笑,仿佛排除了什么杂念一般,紧跟在父亲身后,拾级而上。
众人进了金谷园后,直接来到了百尺楼上。
随行的仆役粗粗收拾一番,端来点心,煮了茶水。
王家四人凭风而立,登高望远,一时间将远近景色尽皆收入眼帘。
两百户百姓在山下定居,且耕且牧,有专人管理。
一旦遇敌,就退入金谷园,依托山道据守。
当然,这么点力量,若遇到大股敌军肯定是不成的。但如果是小股贼人,且不想死伤太多人命强攻,那他们就是安全的。
不过,听闻左卫三部督徐朗即将派一部分禁军士卒屯于山下,从今往后,金谷园大抵是相对安全的所在了。
不知不觉间,洛阳周边的安全形势大为改善,唯一的敞口就只剩新安那个方向了。
“今春洛阳走了不少人啊。”王玄突然感叹道。
说到此事,王衍心情也有些沉重。
洛阳缺粮,人能不走么?
去岁枋头大战,匈奴人自九月入寇河南,高平的漕运完全停了,走陈郡这条线路的也受到了影响,即便上头催,底下的运兵们却不买账,到最后断断续续,大受影响。
江南运来的粮食本来就少,再受战争影响,即便后来紧急补运了一批,依然大受影响。
过年那会还好,勉强支撑了下去,可等到二月中,粮价腾贵,许多靠买粮为生的人也耗尽了家底,于是纷纷南下,涌入洛南诸县。
这些人里面,工匠被吸纳到了许昌、西平、陈县,其他无一技之长的却不知下场如何,听闻被陈公收拢了起来,大概是强迫他们学着种地吧,又或者发配给了府兵为部曲。
“眉子,你为度支尚书,小事或可让下面人办,大事还是要亲自跑一趟。”王衍转过身来,说道:“你去趟许昌吧,面见陈公。”
“去了说什么呢?”王玄苦恼道:“度支度支,六部之中,就度支最苦。再做下去,心力交瘁,怕是得折寿十年。”
王衍充耳不闻,只道:“事成不成再说,人总是要跑一趟的。”
“天子还不肯下旨吗?”王玄问道。
“他会下的。”王衍说道。
“我看未必。”王玄不同意:“别的事或许天子会依你,这事肯定不会。再者,梁芬也未必会听话。他有梁氏族人在关中,统领大军,往小了说也是一路诸侯。他本人坐镇宛城,互为奥援,岂不美哉?若去了关中,那就是与族人、姻亲争权夺利,还随时可能被刘汉攻灭,换谁也不愿意。”
“这个就不劳我们操心了。”王衍说道:“陈公若想行大事,不能光靠别人,主要还是靠他自己。若他不能压服梁芬,万事皆休,也没脸指责我们。”
“会打起来吗?”王玄下意识问道。
王惠风本来一直心事重重的,此时也忍不住看过来。
“应不至于。”王衍叹了口气,道:“杜弢之乱始终无法平定,朝廷已调江东兵马入援了。若南阳再闹出乱子,荆襄糜烂,对百姓也是一场浩劫。”
“也罢,那就走一趟吧。”王玄无奈道。
“天使会晚几日携旨南下。”王衍补充道。
“怎么让天子首肯呢?”王玄奇道。
“朝臣上疏提议,台阁拟旨、批复,天子用玺即可。”王衍含糊道。
王玄一惊。
这可是担了干系啊!
万一天子心中不忿,在重要朝会上,当着各地方伯入京使者的面,指责谁谁矫诏,那名声可就完全毁了。
到了那时,还什么名士?什么名士都不能这么做啊。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出这一步的。”王衍看了儿子一眼,笑道:“我会联合同僚,好好劝一劝天子的。唉,缺粮缺得这么厉害,还有什么办法呢。”
王玄缓缓点头。
王景风坐在窗边,一眼不眨地看着远处的花园竹海。
王惠风收回了目光,继续想着心事。
金谷园外奔来了数骑,对着庄户们指指点点,大声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庄户分出了一部分人手,拾级而上,进入金谷园内部,开始整理马厩、牲畜栏。
另有一些人开始巡视菜畦,看看去年秋天种下的芜菁如何了——这是食物,同时也是一种优良的饲料。
王家众人默默看着,没说什么。
看样子,太白又从别处搞来了一批牲畜啊,却不知从哪来的,莫不是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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