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手投降,当着他的面给ktv打电话预订包厢,挂了电话看着他,“还想说什么?”
“听说你去做了心理咨询,怎么说?”
我耸了下肩,给他递了根烟,他接过去没有立马抽,我就给自己点上,“进去后一个小时,我只是看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所以那八百块钱,你跟她面对面坐了一个小时?”
“嗯。”我点头,“也不算吧,临走前她跟我说:回避心理,本质上是一种身心不合一。”
黑瞎子就笑了,“你麻痹的,知不知道八百块钱里有一半是我给你掏的。”
“我操?”我难以置信看着他,“你为什么?”
“她那句话说的没错。”黑瞎子从我手里拿过打火机给自己点上烟,“你现在就像大病初愈的人,得多出门,见点光。”
我苦笑道:“我竟然愚蠢的认为春天到了,一切就会变好。”
“你这不是季节病。得服药。”黑瞎子严肃道。
我沉下脸,“药在哪?”
“在我这里。”他忽然掏出手机,把付款码递给我,“四百还给我,包你药到病除。”
你麻痹的。我心说,笑着把钱转给他,“没用我就在你房门口吊死。”
黑瞎子笑容莫名,拍了拍我的肩,抬脚往吴山居走,我跟他一前一后回去。
院子里坐了许许多多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参与我这场行动的,还能来的,基本都来了。
我的全部身家,都在这里了。
所有人看到我,立马站起来弯腰,然后齐声问好。
胖子他们站在屋子里,透过门的玻璃看我们。
我掐了烟,走到院子中间,视线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然后郑重地弯下腰,鞠了一个90度的躬。
“小三爷,您这是做什么!”
立马有人惊恐出声,我保持着这个动作整整半分钟,气氛安静下来,直到有人冲上来扶我,所有人立马都迎了过来。
我直起身子,摆了摆手腕,说道:“话都在里面了,总之,这十年,多谢了。”
接下来我做了简单的交接仪式,宣布了在这一行退隐的消息。
自始至终,我没让闷油瓶露脸,也没有宣布这场行动最终是胜是败。但总之,一切结束了。
胖子说的没错,只有真正的离开,才能真正的结束。
人群慢慢分散,直到最后一个伙计离开吴山居时,我的一包烟也已经抽完了。
还想再开一包的时候,忽然手被人一把抓住,我不耐烦的皱起眉,刚想发作,就看到两根修长的手指。
闷油瓶微微蹙眉,看着我,“别抽了。”
他什么时候有这么丰富的表情了?我看着他,笑了起来,把烟塞回兜里,不动声色的抽回胳膊,拉下了袖子,“走吧,去吃饭,我可不会像胖子一样亏待你。”
“吴邪。”他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他忽然朝我走过来,身子微微前倾,几乎要贴在我身上。一瞬间我愣在原地,心脏开始剧烈狂跳。
我操,我怎么了?我好像动不了了。
我颤抖着,想要后退,他的呼吸、体温,在我面前被无限放大,我猛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踉跄一步。
坎肩冲过来扶住了我,“老板,你咋了?”
我皱了下眉,看到闷油瓶手里夹着我兜里的那包烟,他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被烟熏的黑黄的手指,忽然弯腰开始剧烈干呕。
坎肩扶着我,就要去叫他们,被我拦住了,“没事,就是有点犯恶心。”
“胃不舒服吗老板?”坎肩看着我,眉眼里全是焦急。
我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双淡然的眼睛,指甲掐进掌心里,深吸了一口气,“我没事。”
只是对自己感觉到恶心。
我到底在想什么,他是张起灵啊,是他妈我过命的兄弟啊。
揉了揉脸,我跟着他们一起走出了吴山居。
聚餐地点在楼外楼,好像这个地方也承载了过去很多回忆,人生到了某一站,需要走回去再看一看,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来吃饭的只有我们七个人,白蛇早早就离开了。王盟和坎肩陪着,一直忙前忙后。
开席前我们碰了一杯,席间我没再说话,一直听着胖子他们侃大山。饭菜没动几口,我实在没有胃口,找了个借口上厕所,就溜出了包间。
我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这十年我推演了无数细节,算计了太多太多人,但唯独没有算计到,在看到闷油瓶从门里出来那一刻时,我的心跳声。
我让一个无比宏大的计划成了一种龌龊情感的陪衬。如果张起灵知道,他兄弟每天想着他手冲,会什么感觉?我觉得他会把我头拧掉。
我可以摒弃一切,但却无法安置这种异样的情绪。曾经我以为,只要他出来了,就是枯木逢春,一切都会欣欣向荣起来。可现在我才意识到,我不能。
病树前头万木春,有意义么?我从始至终都是那棵病树,春天,是属于别人的。
叹了口气,我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刚出厕所就吓了一跳。闷油瓶就靠在厕所对面的墙上看着我,看不出情绪。
“里面没人,进去吧。”我对他道。
他看了我一会儿,点头,跟我擦肩而过。
回去后再坐了一会宴席就结束了,接下来几个人赶场一样前往ktv。小花有事要离开一下,大概晚点会到。
胖子兴致很高,一直抱着我左摇右晃,啧啧感叹,我不好扫他的兴,也陪着他开起荤段子玩笑。
一共分了两辆车,上车时我跟闷油瓶默契的没有选择同一辆。
我想,他是极聪明的,应该察觉到了我的异样来源何处。这样渐行渐远,也许对大家都好。过去十年,我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是时候该放下了。
到了地方,服务生带我们进预定的包厢,黑瞎子一脸神秘把我拉了出去,对我道:“徒弟你先去大厅等等,一会我发消息,你再进来。”
我疑惑看他,“别搞我。”
黑瞎子板起脸,“你不信师父。”
我信你个仙人板板,我心说,但还是听了他的,转身往大厅走。
实在是——我忽然太怕跟闷油瓶近距离接触了。
在大厅沙发上我短暂打了个盹,直到黑瞎子一脸着急把我扇醒,“你麻痹怎么睡着了,快点,钱是火烧的,抓紧抓紧。”
他拉着我就走,我脑子还懵着,“谁死了?”
这种场合烧纸钱恐怕不合适吧?
还没等我转过弯,门一推开,我就看到里面坐了一堆西装革履的年轻小伙。猛一下以为自己走错了,又退了出去。黑瞎子再次把我推了进去,我一看,才看到胖子和闷油瓶他们都坐在另一边角落里。
什么情况?我挑眉看着黑瞎子。
他讪笑一下,把我推到了那群年轻小伙面前,轻咳了一声,“这是小三爷,你们把他伺候好了。不满意没有尾款哟。”
我操,我头皮一麻,鸭子?瞎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于是直接甩开他转身就走。
身后一只手已经搭在了我肩上,就听到一个公鸭嗓掐着嗓子喊我小三爷。
我侧身避开,一脚就朝他脸上招呼过去了。
普通人的速度在我眼里几乎等同于无,公鸭嗓呆立在原地,下意识闭上眼睛,忽然我被人拽住猛地后退,脚尖擦了一空。一回头,就看到黑瞎子朝我露出了一个笑容。
得罪了师父,我心说,同时拳头就往他身上招呼,黑瞎子结结实实挨了我一拳,拍拍我的肩膀,小声道:“消消气,你得配合我一下啊,不然我怎么给你开药?”
我冷笑了一声,想掏烟没掏出来,只好双手插兜,骂道:“庸医。”
“非也。”黑瞎子故作神秘,把我又往前推了点,趴在我耳边道:“你在那坐着就行,什么也不用做。”
我刚想拒绝,忽然他对我做了一个求求的动作。我叹气,冷着脸走了过去。那群小伙小心翼翼在我旁边坐下,再没有逾矩动作。
我坐立难安,于是起身朝王盟走过去,他已经被挤到了门口最边缘的位置。跟他要了半包烟,我低头点亮打火机,余光就瞥到闷油瓶一直在看着我。
透过火光跟他对视,我吸了口烟,眯起眼睛看着他,做了一个递烟的动作。他摇头,拒绝了。
行。我站起来,走回刚才的座位。
胖子早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切了首歌,换了首蹦迪的曲子,拉着我们就要一起摇起来。
我咬着烟屁股,站起来胡乱扭了几下,黑瞎子打开啤酒,我们开始碰杯、聊天、尽情大喊。
我一直控制着自己喝酒,几乎压抑到了极点。闷油瓶只接了第一瓶酒,之后就一直坐在角落,没有任何参与感。
我自嘲的笑了一下。
如果是我,假如王盟有一天突然跟我说他对我有那种想法,恐怕我也会是这种感觉吧?只不过闷油瓶太过敏锐,不用我说,他就已经感觉到了。
我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忽然感觉拉链被人拉开,一只手从我胸口位置探了进来。
“操你妈的。”我猛的睁开眼,抄起一瓶酒就砸了过去,那小伙脑袋上立马鲜血直流。下一秒,胖子和瞎子冲过来拦住了我。
混乱中,我没有看到闷油瓶的身影。他早就不在屋子里了。
这场聚会没等到小花来,就虎头蛇尾草草结束了。胖子带着闷油瓶去宾馆住,我没去,留下来跟黑瞎子喝酒。
“我他妈替你赔了两千块,两千块啊。”黑瞎子捂着胸口一脸肉疼的表情,“下次动手能避开脑袋么?很贵的。”
“这就是你说的方法?”我冷冷看着他。
“那不是被你搞砸了吗?”黑瞎子喝了口酒,对我道:“你没说实话。”
我疑惑看着他,“你有问我什么吗?”
“我指的是你做心理咨询的过程,你没说完整哟。”
我吸了口凉气,卧槽,“你他妈是不是跟她认识?她告诉你了?有没有医德啊你们,不是说保护客户隐私么。”
黑瞎子笑了一下,“我只是根据你的情绪和行为看出来的,放松点,别那么痛苦。”
我抿嘴,没有说话。
在那间咨询室里,我确实不是只沉默坐了一个小时。我告诉了咨询师我的困扰。
她告诉我:人们可能会经由潜意识,将恐惧和痛苦或者其他难以启齿无法被自己接纳的感受和情绪,转换成一种性·兴奋。
这是一种性·欲化的表现。
我原以为这十年间我已经隐藏的很好,但当她用另一种科学角度解释的时候,我忽然感觉恍惚。
她说,我对闷油瓶的感觉,是因为曾经受过严重创伤,这种创伤体验平日里会被极度压抑,化作一种充满力量的感受,也就是掌控感。所以这十年间,我变得极度陌生,极度强势。但当再次遇到同样情景,会全部瓦解,可能会剑走偏锋,变成一种暴力,一种自我攻击。
我之所以会想着他手冲,是我潜意识里把这种方式当成了控制焦虑的防御措施。
她看到了我手臂上的疤,只说了一句,别再折磨自己,走出会杀人的乌托邦吧。
这个咨询师是否专业我无法评价,但说话调调现在想来,跟黑瞎子简直一模一样。
“不会是你他妈的女装吧?”我一脸狐疑看着黑瞎子,“你什么时候进修心理学了?”
黑瞎子只是笑笑。
我给自己灌酒,一瓶接一瓶,喝着喝着,我就睡着了。
又做了那个梦。
在雪山里,我和闷油瓶一前一后向上攀爬,我踩着他的脚印。
我无法分辨这趟旅途的目的地,我在给他送行,或者他给我送终,应该是后者吧,因为我在梦中变得迅速衰老。
我的脸依旧年轻,但身形岣嵝成一颗蔫了的葡萄,闷油瓶扶着我上到山顶,然后他就消失了。
我站在原地,颤颤巍巍给自己点上一根烟。他走了,我该替他高兴,这是对过去告别的最好方式。
过去十年里,我唯一的过人之处,在于我比一般人更善于看到自己的未知。但在梦里,我已经看不到了。
醒来后也是,什么都看不到。
小花来的时候,我已经喝的烂醉了,他叹了口气,挽起袖子,把我背了起来。
我隐约听到他和黑瞎子短暂交流了一会,不知道今晚会带我去哪短暂安家。
哪里都好,我也已经,没有家了。
【2015.9.8 雨 ???】
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我趴在床边干呕了一会,习惯性去摸烟,不小心碰到杯子,打翻了水。
水洒在手上,我短暂的清醒了一下,发现自己在酒店床上。我撑着手臂坐起来,闭眼靠在床头休息。
眯了一会,我喝完杯子里剩余的水,想下楼去买包烟。
一抬头,忽然发现床正对面的墙上靠着一个人影。
“卧槽——”
我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弹起来,下意识抽出大白狗腿就翻了过去,一腿扫过去,同时刀尖朝下。我的速度非常快,但人影的速度更快,几乎是在我到达之前,已经伸出了手,一把握住我的脚踝,同时两根手指,捏住了刀身。
“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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