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烟尘弥漫的施工现场,欢迎拖着行李箱来到庭樾的车上。
直到这一刻,她还是有一点恍惚,难道就要这样离开老宅了吗?
两人坐在车上,各自缄默良久。
欢迎微微抬眸,看着旁边的庭樾,刚才自己竟然对他喊出了曾世庭的名字,他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她的目光逡巡在庭樾的脸上,试图寻找熟悉的感受,可就在庭樾转头的瞬间,欢迎弹开了视线。
欢迎为了避免尴尬,轻咳一声,故意找话题问道:“对了,庭总,你怎么在这啊?”
庭樾道:“万庭集团是回环路文化街区改造项目的负责方。”
“啊……那接下来是万庭集团负责老宅的修缮吗?”
庭樾点了点头:“我今天刚到这里,就听工作人员说,你那栋房子里还有人。我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所以我就翻墙进来叫你了。”
欢迎挠挠头:“哦,我手机静音了。”
“你怎么还住在这里?是因为舍不得吗?”
欢迎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庭樾直言道:“你就不用瞒我了。我知道网上那个‘关于我继承太爷爷的棺材铺这件事’的帖子是你写的。”
欢迎双目瞪圆:“你、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送你回来过,知道你住在这里,再加上你表哥砸你车的时候,在警察局里你不是说过吗,你从你爷爷奶奶那里继承了一笔钱,那时候我就猜到了。”
“原来是这样……”
既然庭樾什么都知道,欢迎不再隐瞒,直接道:“庭总,那我能不能请个假休息几天?”
庭樾道:“可是我现在有个重要的项目也需要你。”
欢迎转过身,垂着头:“庭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其实我刚刚丧偶……现在真的没有什么精神做别的事情,你交给我的项目,恐怕我也做不了……”
庭樾微一挑眉:“我还没说是什么呢,你就把我回绝了。如果……是老宅的改造项目呢?”
闻言,欢迎涣散的眼睛渐渐聚焦,“老宅改造?那我还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吗?”
“如果你参与这个项目的话,当然可以。”
庭樾顿了顿,“不过,鉴于你……最近确实受了一些打击,你可以先休息几天,反正项目也在初期,你再考虑一下,等你状态恢复了再给我答复。”
欢迎虽处在震惊之中,但整个人还是精神不济的样子。
庭樾担心:“看你这样,估计也没有办法自己开车回家,不如我送你吧,等你恢复精神了,再过来取你的车。”
“哦。多谢庭总。”
庭樾发动车:“你要去哪?”
欢迎想了想道:“那麻烦你送我去我朋友家吧。”
*
庭樾按照导航将欢迎送到舒华家,然后就识趣的离开了。
欢迎拖着行李,打开门,舒华和谭姨刚好在家,她们看见欢迎也没有多问什么。谭姨一看见欢迎,就开心地挎上小包去菜市场买菜,准备大展身手。
谭姨离开后,舒华当然知道欢迎发生了什么,走过来轻轻地抱住了她,“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一会儿好好吃个饭,洗个澡,然后睡一觉。”
欢迎再也抑制不住,抱着舒华痛哭不止。
舒华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安抚,一边任由她发泄情绪。
谭姨回来后,三人一起合力做了一顿大餐。
欢迎终于好好的吃了一顿饭,又洗了一个澡,她支撑起精神,在网上更新了最后一篇帖子。
从今以后,自己就无法延续那个梦了,这个故事应该就到此为止了吧。
*
晚上,欢迎关掉电脑,和舒华挤在一张床上。
舒华帮她掖了掖被子:“我看了你最近的帖子,我在你梦里居然是一个革命者。”
“是啊,你在梦里可酷了。”
欢迎翻了个身,趴在枕边模仿起来:“咔咔两下,就了结了一个日本人,对我也可凶了!”
舒华笑得前仰后合,“那看来梦还真是反的,我什么时候对你那么凶过?”
“就是说啊。”
两人大笑一番后,舒华问道:“那你还好吗?”
欢迎叹了口气:“我安慰自己这是一场梦,可感受太过刻骨铭心,仿佛像经历了一个人的一生那样。但如果真的只是梦,那曾世庭难道是不存在的吗……”
舒华揽住她的肩头,安慰道:“其实梦境映射着一个人的潜意识。我作为你的朋友,也没有办法很客观地开导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我的心理督导给你。她是一位很厉害的心理咨询师,或许她能够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分析出你的梦究竟意味着什么。你看你是否需要?”
欢迎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啊,反正我最近请了假休息,也没什么事,一个人待着总想哭,还不如去见见你那位心理督导。”
“嗯,那我帮你跟她约个时间。”
*
那晚,欢迎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第二天,舒华联系心理督导,正巧那位老师下午有一个空闲的时间段,便邀请欢迎去她的心理咨询室。
欢迎不知道这位心理咨询师叫什么,只知道她姓林,舒华说可以叫她林老师。
临出门时,欢迎换好衣服,然后在衬衫扣子上挂上了那串曼珠沙华压襟。
镜子里,她看着憔悴的自己,抬手拨动了一下那串链子,压襟下坠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谁的回应,带给她一丝勇气和力量。
*
抵达心理咨询室后,欢迎第一眼看见林老师,就觉得如沐春风。
她的双眼深邃而明亮,有种直达人心的穿透力,仿佛她的眸子是某种射线,不仅穿过了欢迎的骨骼,也抵达了更深的地方。
林老师体贴问道:“你要喝冰水还是温水。”
欢迎想了想道:“冰的吧,谢谢。”
林老师给欢迎递了一个精致的玻璃杯,上面印着《爱丽丝奇境漫游记》的一个场景和台词。
“请告诉我,我应该从这里往哪里走?”爱丽丝问。
“那可得取决于您想去哪里。”猫说道。
“去哪里我都无所谓……”爱丽丝说。
“那么您走哪条路都行。”猫说。
欢迎突然想到了自己,自己是不是某种程度的爱丽丝呢,坠入一个绮丽诡谲的梦境里,却走不出来了。
正当她看得入神时,林老师观察道:“你的这串压襟很精致,是老物件吧?”
欢迎点头道:“是祖传的。”
“难怪了。老物件都看着好像有故事似的,你这串压襟就是。”
欢迎摸了摸上面的曼珠沙华。
林老师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很多人第一次来见心理咨询师的时候都会很紧张。你也不用有压力,我们只当是随便聊聊天。”
“嗯。”
“听说你做了一个梦,你愿意跟我讲一讲吗?”
欢迎点了点头,从第一场梦开始说起。
她讲述的过程里时而兴奋,时而痛苦,时而幸福,时而流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杯冰水的冰块逐渐融化,见底,被填满,再次见底,桌面留下一圈一圈深深浅浅的水痕。
直到欢迎讲完的时候,桌前擦眼泪的纸巾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她还在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对不起,我没控制住情绪……”
林老师道:“没关系,你不用控制情绪,你可以在这里表达任何你的感受。”
欢迎擦干眼泪,稳定了情绪,问道:“林老师,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你想听听,我是怎么看待你的梦境的吗?”
欢迎点了点头。
林老师娓娓道来:“在我看来,你这六段梦境,其实代表着你从小到大经历过的心理创伤和遭遇过的痛苦。”
欢迎微微一愣。
“你的第一个梦境对应的是——遗弃。你入梦之后,遇见了被曾家人迫害的曾世庭,他其实就是你幼年的镜像。你刚刚也说了,你第一次做梦时就觉得他很熟悉。”
欢迎回忆起来,她当时确实和舒华说过——
“我总觉得梦里的这个病秧子很熟悉,好像以前见过,所以总不自觉会担心他,会被他牵动情绪……”
林老师继续道:“当他在灵堂上被曾家人恶意对待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想起了父母离世时,你被亲人各种踢皮球般的厌弃?”
倏地,欢迎脑海中闪过舅舅和亲戚们不愿意照顾自己的场景。
——“我们家可不行,还有儿子呢,没法照顾欢迎。”
——“不然就把欢迎送孤儿院去吧?”
——“养孩子可费钱了,如果把赔偿金给我们家,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她当时确实觉得曾世庭像另一个被遗弃的自己,所以才把他带回了长生棺材铺。
“而且你刚才提及,你第一次见到曾世庭时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草药香气,后来你也说那是你儿时喝汤药的味道。人对于嗅觉的记忆是最长久,也是最容易唤醒的。”
“甚至你也说过,他在梦里哄你睡觉,唱的是你母亲在你小时候哄你时的歌曲。这些细节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不是吗?”
“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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