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散发着一种冷淡到像与世俗隔绝的气息,整个人平静得不似凡人般。
戴着僧帽,能看到鬓角的头发,她是带发修行。
手腕上戴着经年累月,摩挲出细腻光泽的褐色佛珠。
她未施粉黛却容颜美丽,即便是上了年纪,眼角眉梢出现了细细的皱纹,却依然不损她的容颜,她站在那儿,似都有了几分佛像。
“阿弥陀佛,你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皇后询问,好似寻常与孩子打招呼般,丝毫没有久不相见的激动与欣喜。
“早些出宫,早些回去。”嵇书悯语气硬邦邦的,两人之间似有一条冰河般。
陆梨阮在一边,觉得自己被冻得一哆嗦,皇后与嵇书悯之间,半点母子情意都瞧不出。
皇后并未在意嵇书悯的话,转过头,认真而平淡地打量着陆梨阮:“这是你的太子妃?”
“见过娘娘。”陆梨阮行礼。
“莫紧张,我第一次见你,也没什么礼物。”皇后轻轻道,转身往一处柜子走去。
打开来,取出个布包。
她递给陆梨阮:“就把这个送给你吧。”
陆梨阮有点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接,按道理,皇后赏赐的东西,自己该谢恩接下,但嵇书悯的态度,让陆梨阮很在意。
比起第一次见面,毫无了解的皇后,陆梨阮更在乎嵇书悯的想法,若是会惹得他不高兴……
嵇书悯感觉到陆梨阮的目光,颔了颔首,语气平缓些:“母后给你的,便接着吧。”
“谢母后。”陆梨阮双手接过,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支银簪子,样式非常精美,簪样是蝶与花。
银的蝴蝶的须脚都非常精细,栩栩如生,花瓣上的纹路也宛如真的,看的出来,这簪子的好不在于材质,而在于工匠的手艺。
簪子保存的非常好,陆梨阮觉得贵重,听说皇后娘娘出宫之时,几乎什么都没带,说是怕扰了清修为皇家祈福的心。
关于皇后的过往,陆梨阮在高夫人那儿听了个大概,又在太妃娘娘那儿听得八九不离十。
太妃娘娘说话动听,引人入胜,凡事从她嘴里不触规矩不涉辛秘地讲出来,都让人听书般。
陆梨阮此时明白太妃娘娘的用意了,她知道陆梨阮总会见到皇后的,提前给她讲了别犯忌讳。
什么为了清修,按陆梨阮想,皇后是伤透了心,不愿意看见宫里的任何东西。
但嵇书悯呢?
嵇书悯在皇后这儿,算不算是宫里的“东西”?
陆梨阮感觉嵇书悯也看向那银簪子,神色微微一怔,却又转瞬变为了隐晦而阴沉的讥讽。
“母后怎拿皇兄亲手做的东西,送给孤的太子妃?”他幽幽道。
皇后从见到他们开始,便一直无波动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时,明显惊讶了一下。
“你如何知道……”
“皇兄的手艺,孤做弟弟的,怎么会认不出来呢?没想到又长进了,啧啧啧,真是巧夺天工的。”嵇书悯意味不明地夸赞。
“按母后的说法,皇兄应该是心无杂念,纯善清澄,才能心无旁骛地做出这般精美的物件吧?”
嵇书悯的话是夸捧的,但陆梨阮分明能听出他的丝丝嘲讽带刺。
“悯儿。”皇后无悲无喜地打断他的话,母子二人对视,嵇书悯的不忿似要溢出来般,双手紧握成拳,抵在腿上。
陆梨阮从未见过他几句话便如此失控,想去如平时一样拉他的手,却碍在皇后还在场,心中焦急。
皇后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连接,她看了看陆梨阮,又低头看看嵇书悯:“悯儿,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吗?”皇后叹了口气。
“阿弥陀佛,你执念……”
“孤执念过深?每次看见孤,你都要说这句话。”嵇书悯打断她,自己说出下半句。
“然后是什么?还要劝孤放下?孤放下什么?如何放下?放下孤这两条腿,还是放下这条命?”嵇书悯压抑着怒火,话如同带着燃着的火星迸溅。
“在你眼里,何日听到孤的死讯,才会悲悯地跪在佛前,数着佛珠,假惺惺地叹一句,他终于是放下了吧?”嵇书悯扯了扯嘴角,话语如刀。
陆梨阮在一边干着急,嵇书悯从昨日情绪就不对,但陆梨阮也没想到他能爆发的如此突然,其实他激动得眼尾发红,有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
与依然平静的皇后对比,更显得他癫狂。
“你何必说这种诳语?悯儿,你怎会放下?”皇后宛如没瞧见他的疯劲儿般,轻轻摇摇头。
“怎么,你是觉得孤不会死,还是孤死不了?”嵇书悯指甲扣进手心肉了,胸口的狂怒拥堵无法抒发,恨不得此刻能毁了一切。
双方一对比,场面很古怪。
陆梨阮在一边,却感觉不舒服,皇后娘娘虽看着平静,但陆梨阮觉得她更像是冷眼旁观。
这种态度,能逼得与她交流的人发疯,她却依然慈悲平静,衬得对方更加状似疯癫。
煤气灯效应。
陆梨阮心里浮现一个词。
“殿下。”陆梨阮低声唤嵇书悯,也不管是不是在皇后面前,陆梨阮蹲在他身侧,手搭在嵇书悯紧绷的小臂上,轻柔地拍着。
“娘娘,殿下身体不好。”陆梨阮恭敬道。
“所以我才希望他修身养性,整日动怒动气,耗尽心血,身子只会越发不好的,佛语有云……”皇后合掌,吐出一段佛经。
“回娘娘,我不信佛。”
陆梨阮等她说完,微微笑着,似谦恭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意思是:我听不懂。
“哦?太子妃未出嫁时,不与家中姐妹一同礼佛?”皇后问。
本朝佛法盛行,以宣扬安然度日,顺其自然,修德来生的处世之道。
教化之道。
陆梨阮深知,此般风气与统治者希望平民心,让百姓安于现状分不开关系。
以为是信仰,实则是被操控被引导的信仰,古往今来,佛教便一直有此功效。
陆梨阮不知道,皇后是因何笃信,在陆梨阮看来,只有有所求,现世无法满足,才会追求佛法超然。
“家中姊妹也都不信。”陆梨阮施施然笑道:“大约是我们姊妹愚钝,无法领略超脱之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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