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是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说出了什么不妥的话
反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把嵇书悯检查了个遍,最后一锤定音:“三殿下恢复的很好!”
“再用上一段时间的解药方子,便可安心修养了……娘娘也莫要担心,如今殿下可不会趁着您一眨眼睛的功夫便去了。”
虽然说老大夫是西戎人,而且医者,向来不避讳谈及生死,但也不至于这么不避讳……
陆梨阮听完他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高兴。
张口结舌,卡在那儿,半天颇为尴尬的点点头:“呵呵,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吧!”老大夫乐呵呵的。
“梨阮可是还同他说过,担心我在你一眨眼睛的功夫便去了?”
等老大夫走后,嵇书悯慢条斯理地捻着佛珠,幽幽地问。
陆梨阮早不记得自己当时不知道和谁说心中忧虑,和老大夫说话时都讲了什么胡话。
“没有!”
陆梨阮摇摇头:“我又不觉得殿下您虚到那个程度!”
嵇书悯:……
是吗,鬼才信。
等嵇书悯能慢吞吞地自己坐着轮椅移动时,已经进到二月的头了。
外面天冷,今年不知道为什么雪格外的多,似要将这皇城都淹没一般。
这日早起,外面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即便住在自己的府邸中,嵇书悯依旧不喜欢很多人伺候。
所以院子里面的雪,来不及清扫的那样及时。
陆梨阮推开门出去时,踩在一块厚墩墩的雪上,竟是陷到了小腿那么深……
嵇书悯手臂没有力气,转几下轮椅子上的扶手,便要停下来歇一歇。
动了好几次,才终于挪到了门口,他靠在门沿处,歪着头瞧着陆梨阮在外面踩雪。
忽地——
一个蓬松的雪球迎面袭来。
嵇书悯这些日子,身子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
就好像头脑与四肢,被迫分离开,眼睛明明瞧见那雪球飞了过来,可身体却没有办法躲。
那雪球直直砸在嵇书悯的下巴,雪球散开,一团雪落进嵇书悯的领子里。
他还未怎样,倒是把陆梨阮吓了一跳,慌忙跑了回来。
想把雪从嵇书悯的衣服里抖出来,可自己双手刚在雪里面囫囵,此时冷的要命,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嵇书悯抬手自己摸了把,发觉雪已经化完了,见陆梨阮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嵇书悯挑挑眉,趁她不备,捞起落在门框旁的一捧雪,直塞进了凑过来查看的陆梨阮的领口里……
陆梨阮被冰得一哆嗦,缓过神儿来,用一种控诉的目光瞅着嵇书悯,他这一下可比自己刚才实在多了,结结实实地塞了一把。
嵇书悯摊了摊手,他苍白的指尖被冻得有些发红。
“梨阮真是小孩子做派……”他慢条斯理道。
你还说我?
陆梨阮赶忙把他轮椅连拖带拽的弄了回去,找了套干爽的衣服帮他换上。
当陆梨阮触碰到他双腿的时候,隔着单薄里衣的布料,陆梨阮冰凉的手似刺激到了嵇书悯。
他膝盖条件反射地轻抬了一下!
这一下,把陆梨阮和嵇书悯都弄愣了。
陆梨阮眨了眨眼睛,连忙把手又放了上去。
可这次,嵇书悯再没有什么感觉,只依稀透过皮肤,能察觉到一抹凉意。
“你的腿能动了?”陆梨阮不自觉抬高了声调。
可无论她再怎么重复刚才的动作,嵇书悯的腿也并未再有反应,只有一些感觉。
嵇书悯颇为用力的敲了下膝盖骨,这次条件反射,比刚才那一下轻了很多,不过也足够让陆梨阮觉得惊喜。
这是不是说明,嵇书悯的神经已经慢慢的恢复,他的腿有治愈的可能……
“虽然现在可能有反应,可我里面的骨头却并非好好的长着。”嵇书悯轻轻摇摇头。
他看着陆梨阮喜悦的神色,还是决定直接说出来,不要让陆梨阮有什么期待。
最开始发觉自己残疾后,嵇书悯并非没有崩溃过。
他咬着牙,胳膊撑着,艰难地用两条已经无法站立的腿,勉强向前挪动。
却一次又一次地摔倒。
每次站立过后,两条腿变肿痛的厉害。
就像大婚那日。他在皇上面前勉力为之那般……
嵇书悯慢慢地妥协,慢慢地接受。
身体上的残缺,并不能将他头脑中的思维限制,却着实是限制了他肢体的行动。
“没关系,往后的日子还长,说不定哪天就……”陆梨阮发觉自己过分的期待,反而可能会刺激嵇书悯,急忙反过来摆手安慰道。
她动作有些太急迫了,陆梨阮向来不是个擅长隐藏自己心思的人。
嵇书悯知道她并无半分恶意,可瞧着陆梨阮眼中那亮起那一瞬,他心中一个想法默默成型……
“梨阮为何执着于让我能重新站立行走,难不成我此生无法行走,我便不是从前的我了吗?”嵇书悯带着点困惑,平和地问道。
“什么样子的你都是你……我并非觉得不良于行能阻碍你什么,只不过,是我希望你好罢了,你别记挂在心上。”陆梨阮认真解释。
嵇书悯若有所思,并未再问。
他早就死心了,但之前种种,他有些难启齿与陆梨阮言说,虽然陆梨阮见过自己最不堪的一面,但嵇书悯还是不愿她得知自己的样子。
太难看了。
可如今,他听着陆梨阮的话,一种久违的,莫名的思绪,慢慢侵占在他的心间。
这场雪厚厚地堆在那儿。
到了二月中,就过年了。
去年过年时,陆梨阮与嵇书悯还在宫中,宫宴吃的是食之无味。
蒸的软塌塌的饭菜,乌泱泱的人群。
今年皇上莫名赦了嵇书悯不用回宫守岁。
“许是发生了什么吧。”嵇书悯漫不经心,如今皇上露面但次数是越发少了,竟是早朝都几日一上了,闹得朝臣百般揣测。
直至年当日,宫中竟传出了皇上宰杀牲畜,祭拜神仙的诡异举动。
分明是喜气洋洋的年节,宫里面皇上的住处却弥散着股血腥气,皇后安然同皇上处于一室,神色却无半点惊慌。
看着那灌满鲜血的祭坛,她竟是闭上了眼,指尖默默抚了抚腕子上的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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