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路过外院,听见他在里头唱曲儿呢。”
郑婉儿收了伞,轻轻抖落上头的水珠,靠在门外。
高双没什么姿态地靠在扶手椅上,手上拿着酒壶说:“他要是近了身,那是受不了的碎嘴,我便让他没得令别来烦我。”
这么说着,他瞧见郑婉儿入了座,便道:“你这几日常来找我喝酒,又有什么烦心事?我以为你离了那欢凡楼,那些事啊人啊自然都能抛之脑后了。”
郑婉儿清丽的脸上扬起一个无奈的笑容:“巧了,我原也以为。”
“所以你在愁什么?”
郑婉儿看着湿了一截的袖口,出神道:“今日午时,我去夕水街上的一家面馆用膳,一进店就有不少人盯着我瞧,我本不在意,入了座后却有二人贴过来,想邀我共饮,问我前欢凡楼行首,如今请一时辰需要多少银两。”
高双看着天花板,喝了一口酒:“看来太出名也不是好事。”
郑婉儿喃喃道:“若我还在欢凡楼,这些人……连见我一面的机会都难得,更何况是近我两步之内?”
高双一愣,看向她:“你这是……舍不得你的行首身份了?”
郑婉儿轻轻闭上眼,摇了摇头:
“我从未后悔离开那龙潭虎穴,只是没想过费尽全力、散尽钱财,断尾逃生后,我还是摆脱不了那层身份。何来的自由、何来的新日子?就连我住的那条小巷,随便一家刚学语的小孩都会喊我女伎。他们……哪里认识我呢?”
“我才明白,原来入了这风尘场,我以为的站得越高、名声越大、够不到我的人越多,便是说明我这山登得越高,我越成功;可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我爬的不是山,是……万丈深渊。”
高双静静听着没回话,气氛沉默了一会,他听郑婉儿说:“你说,若是我毁了这张脸,是不是……”
高双一顿,还没回话,又听她自问自答:“不是。他们只会问‘毁了脸的前欢凡楼行首,如今请一时辰需要多少银两?’”
高双看向她失神的模样:“你有心魔。”
他把边上未开封的酒往她的方向一递:“喝酒吧。”
郑婉儿先是接过酒,又自嘲般道:“也许是我天生酒量好,这酒是越喝越不尽兴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打开喝了两口,咽下之后忽然开嗓唱了两句小曲儿,自己又一副听不明白的模样地问:“高双,你听我嗓子坏了吗?”
高双有点哭笑不得:“就是坏了也没怎么,之后你又不靠着唱曲儿营生。”
“说的也是……不过我还能做什么?”郑婉儿有些像是自言自语,“自小被当做歌伎培养,瞧着是多才多艺,但离了欢凡楼,还有什么用处呢?最可怖的是,即使赎了身,我还是……没有办法脱离那层身份。”
“赵姑姑先前常提点我们,说浮华的名声越大,禁锢的枷锁便越重,姑娘们需时刻谨言慎行。我原以为那枷锁是别人强加来的,但原来其中也有我自身的一笔,所以即使离了欢凡楼,还是时常压抑不已。”
“……我放不下欢凡楼行首的体面,私心不愿去做那些瞧着不太光彩的活计,可是我先前的万人仰慕的光彩,又是真的体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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