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进退两难。
回过头去,往山上走,直接回家去显然不是很妥当;而走过去,下到院坝里和李精诚的母亲打声招呼吧,也很尴尬。
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李精诚的妈妈竟然直接就放下筲箕,快步迎将上来,把手在围裙上一边擦拭一边喊道:“嗨呀!是小罗吧!”
“你是稀客啊!快!快来!快来屋里坐!”
曹家伯娘一时也不知所措,她根本没有做好接待客人的准备,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她们家一大早就被别人找上门来辱骂了一通的日子里。
更何况这个客人是如此的特殊!
她既是多年宿敌的女儿,她的父亲今天一大早还在这里颐指气使地辱骂他们一家。但同时她又是自己儿子的意中人,而且有可能会成为它们这个家未来的女主人。
曹家伯娘本来还在郁闷之中。
自打罗有福今早上这么一闹腾,她就开始怀疑,自己这样支撑着到底值不值得。
她本不想再那么拼死拼活地勤爬苦做。因为她觉得自己辛辛苦苦了一辈子了,临了,却还是被人瞧不起,依然还是活在别人鄙视的眼光里。
这样的人生似乎毫无意义。
她不能怪孩子。李精诚是自己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并含辛茹苦一手带大的,他能有多大的造化,她和杨忠诚早就有定论。
她也不能怪老公。老公杨忠诚虽说才貌一般,但对于农活也算是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来起早贪黑地从未懈怠过。而且,他对老婆言听计从,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耙耳朵”。
那么所有的责任都在于自己吗?
逻辑上好像如此。但她却不愿意承认。
当初,她说自己要嫁给下浜杨家下屋场的的杨忠诚,她的父亲足足关了她三个月。
三个月后,她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都为她求情,说再关下去怕是不死也要疯掉了。
她爹也担心。自己的女儿哪有不心疼的?
她被放出来那一天,果然就像疯子一样,张开双臂,像一只瘦弱的大鸟一般,迎着刺眼的阳光奔跑,然后就像饿急了的狼一样,狂吃了一顿。
吃完后把嘴一抹,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撒腿从望水坪奔向了阴峪河边的下浜。
她跑的是那么地快以至于她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都未能撵上她。
她爹最终没有拗过她,尽其所能地把她风光地嫁到了杨家。
杨家那时候并不穷。
或者说那时候大家都是穷人,所以也分辨不出哪家穷困、哪家富有。
那是大集体时期。
大集体被农村承包责任制全面替代已经二十七年了;邓公南巡讲话都已经过去十七年了,加入世贸组织也已经八年了,三姓寨和官坪村的有一部分人,早就富起来了。
可是,她们家却始终在拉低全村人的Gdp。
努力多年无果后,本来很要强的她开始不再和自己较劲,她开始相信命运了。
她觉得这都是命。
当她有了这个想法后,除了对上天还有那么一丝丝埋怨以外,她不再和任何人比较,也不在乎自己吃好吃坏,穿戴如何。
她只剩下了一个朴素的愿望。
那就是,她希望自己和杨忠诚老两口无病无灾,身体康健,寿终正寝;而唯一的傻儿子李精诚能够娶妻生子,过上平常人的日子就行了。
直到她看到竹林旁,三条高大威猛的猎犬,护拥着一个打扮时尚、个子高挑、身材傲娇、皮肤白皙、五官精巧的姑娘时,她突然就明白了,罗有福今早上讲的话不无道理。
她也意识到,自己家的李精诚,确实是高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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