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律律……”
“哇…哇…哇……”
正午,当凌乱的马蹄声在道路上响起,与之一起响起的还有天空之上那“哇哇”乱叫的乌鸦们。
如今已是正月二十,在北归的路途中,朱高煦乘船渡过了渤海海峡,并成功在金州中左所的渡口登陆。
由于还是早春,因此辽东近海大多都是冰层,自浅滩没入海中十数步的厚厚冰层,是朱高煦在前世难以看到的场景。
当然,相比较中左所的惨况,这种自然场景根本无法吸引他的注意。
金州中左所,这是去年十月倭夷入寇的劫掠对象。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但中左所外那成片的废墟依旧引人注目。
中左所外茫茫一片的白雪地里,路过的朱高煦等人可以清楚的看到许多被焚烧焦黑的垮塌废墟。
积雪中,中左所接任的军户们挖掘出了一条丈许道路。
积雪与泥土使得道路十分泥泞,前方的中左所石堡上还能看到许多刀劈斧凿的痕迹。
在这里驻守的军户们穿上了过年时都督府发的新棉袄,但即便如此,他们脸上却还是很少能看到笑容。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朱高煦他们来时的码头,警惕的模样好似下一秒那里就会窜出数千倭寇一般。
望着四周的一切,便是铁人也会忍不住沉默,朱高煦他们也不例外。
在朱高煦的带路下,他们一行二百余人走到了中左所的城门口,在这里早就候着一名穿戴甲胄的千户官了。
“金州卫中左所千户官吴城,叩见渤海王!”
伴随着千户官开口唱礼,四周的数十名军户、百户官纷纷准备下跪,但却被朱高煦叫住:
“不用跪了,我们补给些干粮就走。”说罢,朱高煦眼神示意亦失哈,亦失哈也当即策马去到队伍末梢,从队伍后方叫来了三辆挽马车。
他带着挽马车入了中左所,朱高煦也向吴城询问道:“北边道路的积雪化了没?”
“回殿下……”吴城躬身作揖:“从此地前往金州的官道积雪已经被清扫,但往北的官道还被积雪淤堵,恐怕得等到二月中下旬才能回暖融化。”
“看样子我们得在金州休息一个月了。”朱高煦转头看向林五六交代,林五六也不免摇头:
“好在殿下你提前通知让傅指挥使他们在登州休息,不然过几天恐怕我们都要在雪里扎营了。”
傅让他们虽然出发早,但由于带着粮食和许多物资,因此他们的速度并不快,直到前天朱高煦他们抵达登州时,傅让他们也才堪堪到了即墨县。
算起来,他们恐怕得到月末才能抵达登州,刚好赶在雪融前渡海抵达中左所。
“殿下,都准备好了。”
不多时,亦失哈带着三车粮食从中左所内走出,林五六见状也翻身下马,从行囊里拿出五贯钱递给了吴城。
“殿下,您这……”
吴城看着林五六手上的钱一脸诧异,朱高煦却道:“朝廷驿道开销甚大,若是人人如我这般运走十几石粮食,中左所又能坚持多久?”
“这钱你差人去南边登州买十几石米补全,亦或者发给所里的兄弟,就当是犒赏他们戍城备倭的奖赏。”
话音落下,朱高煦也带着队伍往来时的路继续往回赶。
既然陆路积雪难以行走,那他们就只能乘船一路北上,去海州或者盖州探路了。
如果海州和盖州北上的官道也无法行走,那他们也只好在当地休整了。
在朱高煦的招呼中,吉林卫二百余兵卒调转马头往码头赶去,而吴城则是看着他们背影摇了摇头。
站在他一旁的一个百户官也不免唏嘘道:“陛下还真舍得,居然把这样的贤王往吉林船厂塞。”
“慎言”吴城看了一眼他,随后将钱丢到他手上:
“粮食就不用买了,你招呼两个兄弟买几只羊来犒劳犒劳大伙,剩余的再买粮食。”
“是……”百户官接过钱,随后与吴城走回了中左所内。
只是一刻钟,朱高煦他们再度回到了船上,随后五艘官船驶出旅顺湾,往西南面绕行后,才继续往北边的盖州驶去。
站在甲板上,吹着刺骨的海风,朱高煦看了看十四世纪末的辽东近海,不得不说要比前世的辽宁近海干净些,鱼虾也多些。
时不时的,朱高煦还能看到黑压压的鱼群,可谓资源丰富。
林五六这群江南人见状,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殿下,伱说他们干嘛不捕鱼啊,这一网下去,恐怕能有几千斤鱼吧?”
一名戌字百户出来的兵卒询问朱高煦,朱高煦听后却无奈道:
“你们都在长江里捕鱼,不知道这海里的凶险。”
“先不说天有不测风云,海里尤甚,单那海船的价格就足以让许多人打消念头。”
“海边能捕鱼的地方都有渔船,似这种地方已经算是比较深的地方了,没有个百料渔船是没人敢来这种地方捕鱼的。”
“我听闻在那福建沿海就有许多百姓因为贫穷而驾驶河船出海捕鱼,结果这一去便再也回不来了,沿海有不少寡妇村,道理就是如此。”
“这么恐怖啊……”听着朱高煦的话,众人顿时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不信就去船首看看。”朱高煦招呼他们往船头走去,当他们来到时,果然看到了一道道丈许高的海浪。
这样的海浪,足以将五十料以下的船只掀翻,便是百料出海都不一定保险。
见这大海如此凶猛,饶是林五六这群在长江里从小游到大的江南小子都不由远离了船头。
因为甲板寒冷,很快他们就都一窝蜂跑回了船舱里,而朱高煦依旧在甲板上放风。
说是放风其实也不太对,因为他正遥望辽东半岛,现在想着它的前世今生。
辽东这块地区,自三国司马懿屠戮汉人开始,这地方就遭遇了大量少数民族入侵居住。
即便后来唐高宗时期灭亡高句丽,阔别三百多年收复辽东,但由于当时的唐王朝处于四方开拓的时期,因此并没有足够的人口迁移来辽东,这也就导致了后来唐肃宗废止安东都护府。
只是唐肃宗这一退,汉人便退了整整六百一十年,直到洪武四年,汉人才重新收复部分辽东,而后一直到洪武二十年才光复辽东全境。
因此实际说起来,大明真正全面统治辽东的时间,也不过八年罢了。
元末辽东地区持续十五年的社会动乱,大量蒙古人、色目人与高丽人、女真人对汉人地主进行绞杀,这对辽东社会经济是一场空前的浩劫。
最后的结果是辽东汉人锐减,至明军收复辽东全境时,整个辽东仅有三十万人,并且多以高丽、色目及蒙古、女真人为主。
为了防御残元势力南下,朱元璋也有意识地把北平、山东的人口迁移到辽东,而将辽东的少民迁移去北平、山东。
至如今的洪武二十八年正月,辽东有军户十四万户,人口四十余万。
不过即便如此,每年却还是有戍辽军户南逃,有的走海路,有的走陆路,不管如何,他们都想着逃离辽东。
这不仅是因为明初辽东气候恶劣,更重要的是辽东处于一个被三面包夹的战略缓冲地带。
正因如此,军户们才不断地逃亡,而军户逃亡带来的就是辽东当地的建设持续跟不上来。
建设不行,新来的军户就更想跑,因此形成了一个死循环,而辽东的人口也从明初到明末,自始至终撑不起一个行省,政治只能挂靠在山东布政使司上。
老朱派朱高煦来是有他的打算的,这点朱高煦自己也能猜到。
如果朱高煦能守住吉林,那辽东北面就可以在吉林和大宁的护卫下变得安全,许多军户就避免了直面战争,他们自然也就能留在辽东了。
毕竟当下朝鲜还算消停,尽管时不时其内部会有北伐派妄图侵占辽东,但朝鲜的李成桂还是十分清醒的。
只要朱高煦守住了吉林,那辽西的军户就能享受太平。
如果他能更进一步的扫荡长白山,招抚其中东海女真,那整个辽东就都安全下来了。
一旦辽东安全,那迁移过来的军户自然愿意留下,毕竟洪武年间的军户待遇还算不错。
不过即便如此,伴随着卫所武官开始兼并土地,没有土地的军户还是会逃亡。
所以在朱高煦看来,辽东必须得在日后成为一个正常的行省,裁撤卫所改设府县,不然即便老朱战略规划做得再好,也不一定能永保太平。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辽东也不完全是卫所制,当下的盖州、海州、复州、金州便是州县制。
朱高煦没有记错的话,历史上老朱好像就是在今年将这四个州县裁撤,辽东彻底转为卫所制。
对此,朱高煦没有什么感受,因为不管老朱制定怎么样的政策,日后都会被朱允炆和自家老爹、以及日后的自己所推翻。
只不过在当下,他依旧还得按照老朱制定的路线走下去。
想到这里,朱高煦也呼出一口气,随后转身回到了船舱之中。
从金州中左所到盖州有四百里海路,不出意料的话,朱高煦他们应该在明天辰时左右抵达盖州……
时间流逝,和朱高煦估计的差不多,第二天辰时左右他就被亦失哈他们从船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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