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楚意昭“你把药都看错了,我一点都不信任你。”
说罢,她上前扶起跪着的郑适,温和的说“太医,你不用害怕,我的脸你只管去治,出了什么问题我自己承担”。
赵玉贞的眉头越皱越深,身为千金小姐竟然上手去扶一个外男,还说出这么愚蠢的话,这种人真的是她的亲生女儿?
反观楚意昭,低下头,愧疚道“是我对不起妹妹,那就辛苦郑太医了,妹妹切忌,不可贪口舌之欲,饮食要清淡守时…”
“知道了知道了”楚莹雪不耐的打断楚意昭的话,因为脸,这些天受制于楚意昭,早就烦不胜烦,现在就要脱离樊笼,她的脾性越发装不住了…
赵玉贞见状摇摇头,目露不悦,到底没说什么。
一群人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很快,房内就只剩下楚意昭一人。
卧秋进来,给楚意昭倒茶,略有不忿道“小姐,他们就这么把咱们东西拿走了?!”
“是啊,药方学走了,如今看到了原料,还不巴巴的来拿吗”楚意昭将茶一饮而尽,指尖翻转,小巧可爱的玉质茶杯稳稳的落在手心里…
对于那张秘方,她从没想过独吞,医术药材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取之世人,用之世人,
哪怕是洗衣服的孙大娘过来问她,她都会指导一二。
前世她不在乎这些东西,认为医膳之道在于自乐平和。
药方被郑太医学走后,确实造福了不少人,只是他收费极高,其中大半的银两都流入了曲阳侯府,
那时她满心的以为,这也算帮侯府出一份力,谁知银子是别人家的,治死人的过错倒成了她的…
“给表小姐有什么用,连个谢字都不会说,给那毁容的南荣郡主,还能得几千两赏赐…”
怀春叹道,楚意昭将酒杯正正方方的摆放在银盘中。
黑漆漆的眼眸,亮而有神。
*
三日后,赤日炎炎,毒辣的阳光晒的人像在火里烤,汗水湿透了衣衫又被蒸干,小贩早早的收摊回家,街上灰扑扑的,空无一人。
身穿玄衣的小道长,自大门而入,大咧咧的走进大厅,大马金刀的坐下,等待着主人家。
客厅雕梁画栋,凤瓦龙骨,一看便是大户人家。
不一会儿,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客气的拱手“可是天光道人的爱徒?”
楚意昭撸撸自己的假胡子回道“正是”。
“小道洞明”
魏景川也不废话,直接将人请到了后院一个小楼前“洞明真人,这便是小女的住处”
三层高的小楼,自上而下垂着白色的纱绸,门前床前,一切透光的缝隙,遮的严严实实,足见其主人想将自己困死在里面的决心。
楚意昭看见小楼的左前侧,有棵桂花树,她笑道“八月丹桂,十里飘香,若是只能闻到便是俗了,把这些绸子都摘掉,等到丹桂飘香时,让郡主娘娘做几道点心送给小道尝尝”
这话说的放肆,魏景川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怔怔的愣在原地,泪水如同潮水般极速涌入眼眶。
他欣喜若狂的喊着,让家丁赶紧把这碍事的绸子拔光…
楚意昭不想看一个中年胖叔叔哭唧唧,抬脚走进了小楼前的垂花门。
良王魏景川,先帝第八子,人如其封,贤良温和,性情雅致,膝下一儿一女。
世子魏星澈颇得元安帝重用,如今在边关领军打仗。
良王妃生产幼女时,血崩而亡,良王与妻子是少年夫妻,情深意重,自然对这个妻子拿命换来的孩子,千般娇万般宠。
南荣郡主十岁那年,陪同太子狩猎,围场不知为何出现数十条毒蛇,南荣为了保护太子,自己被毒蛇咬伤,虽不致命,但全身溃烂,一身好皮肉烂的稀碎。
元安帝感念南荣救下太子,设黄金万两,府邸一座,召集天下名医。
这么多年人没治好,郡主的惨样却传的天下皆知。
原本娇俏雍容的小美人,变成了一身蛤蟆皮的怪物…真是令人唏嘘。
后来南荣数次求死,良王痛彻心扉,日日垂泪。
元安帝看着心里不得劲,就给奖励加了筹码,若能提供神医线索,赏纹银千两,若能治好南荣郡主,赏金口玉言一次。
金口玉言,皇帝的嘴巴,这是楚意昭要的东西。
纱绸被去除,楼阁内黑雾雾的颜色被阳光冲散,淡淡的灰尘漂浮在窗户的投影上。
不见阳光的木头,潮湿闷热,散发着破败腐朽的气味。
“纱布呢?纱?把光遮住!遮住!!”
“父王!父王——!”
南荣郡主凄厉恐惧的喊声陡然响起,崩溃的喊着良王。
良王走在楚意昭的后面,听到喊声,飞速的朝室内跑去,边跑边嚎
“我的儿啊…儿啊!”
楚意昭到的时候,丫鬟仆人站在一旁,正中放着一个拔步床,四周是厚厚的棉纱,几扇屏风将床牢牢围住,看着就觉得透不出气来…
良王坐在床上,依稀可见怀中小小的有一只正拼命往里钻,
楚意昭扫视周围,这么多人,看猴似的“让郡主的贴身伺候留下,其余人都出去吧”
下人一个个的退出去,屋内还站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楚意昭从袖口拿出一罐子药膏,细细的讲道“郡主洗净之后,涂抹上此药膏,哪里有疤涂哪里,务必仔仔细细,一寸不差的涂上。”
“天气炎热,无须涂太厚,薄薄一层即可,一日两遍,晨起时入睡前。
万万不可饮酒、不可油腻、不可辛辣,瓜果蔬菜最好,三四天就会见效,忍个一月后就行”
灵草入药,跟十全大补丸一样,涂就完事了,只要人身上还有一层皮,那就治的回来。
楚意昭临走前想到了一些事,嘱咐良王“王爷,饮食是重中之重,你看着点啊,药没了就去老地方找我要。”
说完就走了,南荣的病久治不好,良王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有一分希望都会去试,她根本无需多言。
这身行头实在太厚了,热的她痱子都要出来了,得赶紧回观。
声音渐渐的消失了,南荣恍恍惚惚的抬起头,一张脸密密麻麻的,全是皱起的皮,层层叠叠的堆在脸上。
肉堆里挤出来两只眼珠子,又大又亮,与老肉赘皮不同的是,她的嗓音清甜,一听便是十几岁的姑娘。
“父王,它不看看儿臣吗”
“是在…嫌弃儿臣吗…”
南荣低落自卑的样子,看的良王直掉眼泪。
大手轻抚着怀中人纤弱的脊背安慰道
“她是神仙,不用看”
这些年太医来看过,游医也来看过,每个人看见南荣的脸,都不自觉的颤抖,伤害了她一次又一次。
他的孩子曾经是草原上最骁勇明媚的姑娘,却差点被世俗的目光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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