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拓成名比林朝阳早,属于新时期以来第一批成名的作家,并且在作家圈子交游广阔。
可惜这些外因无法决定作品出版后的销量,他出道多年,写作三心二意,因此作品产量并不多。
一部长篇都没写过,中篇都很少,作品多以短篇为主,或单独、或群体结集出版了几次。
销量嘛,也就那么回事。站在出版社的角度,肯定属于赔钱货。
这种情况在现如今的文坛也很普遍,即便买书的读者多,但大家买的多是文学期刊、名著和知名畅销作品。
至于那些作品影响力没那么大的作品,销量始终高不了。
“那你得反省反省自己,这么多年写作有没有努力?为什么自己的书销量那么差?才赚那么一点稿费?”
林朝阳以玩笑的语气说着最扎心的话,李拓闻言不禁怒从心头起。
“你销量高,你了不起!都拿上版税了,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既怕兄弟过的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当然了,玩笑归玩笑。
说笑了几句,李拓说道:“你这次拿了版税可算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我说去年是‘林朝阳年’,这话有点说早了。
你看看今年你看的这些事,提倡‘寻根文学’、《闯关东》发表,现在又成为新中国第一位拿版税的作家……
每一件可都是震撼文坛的大事啊!我看今年才应该叫‘林朝阳年’才对。”
他说完又反口道:“不对不对,去年是属于电影界的‘林朝阳年’,今年是属于文学界的‘林朝阳年’。”
林朝阳听着他的话不由嗤笑了一声,“行了行了,什么年不年的。”
他强行中止了关于版税的话题,李拓便又拿出了一份《燕京日报》来,“你好好看看这篇文章。”
林朝阳查看了一眼报纸上的文章,是一篇评论员文章,标题为《警惕封建文化的复辟——论‘寻根文学’的谬误》。
不需要看文章内容,林朝阳便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以政治角度解读寻根文学的味道,他接着往下面看去,内容果然与他想的差不多。
“……寻根文学在思想倾向和价值估断上,表现的暧昧而复杂。在对封建文化表现出孺慕的同时,又对以儒家文化为规范的封建传统持拒绝态度。
这种复杂且矛盾的态度从根本上来讲,就是缺乏科学辩证的眼光,是政治立场不坚定所带来的思想层面的左摇右摆。
……
他们将目光专注于乡村、边地、大漠等边远地区,将某些弱势文化作为文学的‘根’,而对广大的中原文化主流文化予以舍弃,这种论调是荒谬的。
同时,这种将边缘文化、弱势文化视为先进文化的想法也是愚蠢的。
……
所有的文学都与政治具有一定的关联性,寻根文学作为文学发展的一股潮流,期望完全摆脱政治的影响是不可能实现的,更不可能影响我们走社会主义文化道路的坚定步伐……”
一篇评论员文章两千多字,林朝阳看了近十分钟。
见他抬眼,李拓问道:“你怎么看?”
“我坐着看。”
一句俏皮话惹来李拓的怒目而视,林朝阳只得正色道:“文章里面有些论述是对的,不过他们这些人似乎总是习惯于过度解读。”
林朝阳指着文章中的内容说道:“说态度复杂、暧昧,那是因为压根就没想着替谁去证明,去扛谁的大旗。好的文化我们捡起来、坏的文化我们丢回去,这很难理解吗?
摒弃主流文化,推崇弱势文化,这更是子虚乌有的指控,我不过是在文章中举两个有代表性的例子而已。
最后他非要升华到政治上,那是他的事。我谈文化,他谈政治,那大家就各谈各的嘛,何必总来攻讦呢?”
听出了林朝阳话中的牢骚意味,李拓心里畅快了一些。
“嘿嘿,你也有难受的时候。”
林朝阳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对他用这种方式找平衡的鄙夷。
李拓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说道:“我们得警惕点了。一开始那些批判寻根文学的声音讨论的范畴还都是集中在文学层面,但我发现最近有些人开始从政治角度来解读了。”
从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晚宴上周扬对自己发难后,林朝阳就知道,寻根文学在文学界的发展必定是躲不开被泛政治化讨论的命运。
前几个月文学界对寻根文学的讨论如火如荼,甚至已经开始波及文化界和思想界,双方本来你来我往,吵的很欢乐。
但《闯关东》的发表,一下子让寻根文学的支持者们在这场大讨论中占得了上风。
大家说的再好,吵的再欢,都不如一部能够具有广泛代表性的作品的面世所能引起的效果好。
《闯关东》具有厚重的历史文化基调,六十余万字的篇幅尽管只发表了一半的内容,但其中大量的对于北方民俗文化的描写无不在诠释着寻根文学的理念。
应该说,《闯关东》给文学界和广大的读者们树立了一个寻根文学的标杆。
如果有人对比后世的寻根文学与林朝阳版的寻根文学,他就会发现,在林朝阳的语境诠释下,他所谓的寻根文学与后世的寻根文学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后世的寻根文学在某种程度上是有迫切性的,它是一群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被打散了的文人迫切的想在传统文化中寻找自信的一种结果。
但林朝阳的身上并没有这样的迫切性,他首先是自信的,所谓的“寻根”是要“寻传统文化中为我所用者”,就跟那些现代派的拿来主义和文化挪移一样。
两者虽然在形式上很相似,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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