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小店铺,有点不大放心,说道:“能修的话,现在就修。我可等不到明天。要不能修,我就去找别家。”
瞧那收录机的样子,镀层斑驳,有些年头了,估计他不止修过一次。要别家能根治,他也不会找这么一家新开张的小店。
自然,这话不能宣之于口。有客人上门,难道往外推不成?
方文惕求援地望着我。
他知道我的规矩,不大喜欢在人前显摆。在红旗公社的时候,都是他先收货,我抽空躲里间修。心里拿不定我是不是会破这个例。
我微微一笑:“修个收录机多大的事,还用不着我哥动手,我来吧。”
“你?”
那汉子满脸不信。
“开什么玩笑?”
我不理他,操起螺丝刀就开始拆机壳。
那汉子本来想要出声阻止,见我动作娴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也就将信将疑地在一旁坐下来,打定主意要看我怎样拾掇这破玩意。
“修好不成问题,不过要六块钱。”
我检查一下,开了个价。
“那么贵?”
我这个价格其实开得挺公道,扣除元件材料费,不过收了他三块钱的手工。听他的声音没有一点惊诧之意,就知道他是在装的,以前别家收得可能更贵。里面凌乱不堪的焊疤、乱麻似的线路和一堆乌七八糟加上去的放大,足可证明人家在黑他。
我也懒得解释,看了方文惕一眼。
“要换许多元件,你愿意修就修,不愿意的话也不勉强。”
到索价,方文惕可比我老到,摆出一副听君自便的架势。
“好,你修。”
那汉子见这两家伙牛哄哄的,也有心一试。
我就说了几个元件的名称,叫方文惕去买。别看方文惕腿脚不利索,有钱赚的时候跑得可不慢,很快将需用的配件买了回来。不到半个小时,那收录机就“嘭嘭嚓嚓”发出了声响。
“行,果然有两下子。”
那汉子大喜,丢下六块钱,扛起收录机高高兴兴走了。
也许是因为星期天的缘故,也许是那张“广告”真起了作用,这一日生意兴隆,一共接了七单生意,连中饭都是方文惕帮我去买来吃的。下午走的时候,我兜里足足多了十块钱,连走路都有要飘起来的感觉。
不过我还算是好的,方文惕简直就乐疯了,拖着一条瘸腿在小店里走来走去,就是不肯坐一会。
一路哼着小曲回到县革委,看见严菲穿着背带裙在小树林里跑来跑去追赶一只蝴蝶,我心怀大畅,不由分说一把拉住她的手,跑到大院内的小供销社,买了两支雪糕,一人一支慢慢舔着,手拉着手再走回去。一路上碰到的人都笑眯眯地盯着我们看。刚搬到县革委大院不久,许多人我和严菲都不认识,但这并不代表着别人不认识我们。
严主任漂亮的小女儿和柳主任帅气的小儿子,手拉着手的场景,不知要羡煞多少人呢。
回到家里,意外发现小舅阮成林也在。
“小舅,你来了。”
我心情甚佳,笑着和小舅打招呼。
“哎。”
平日里小舅最怕的人就是老爸,如今老爸当了县里的二把手,小舅就更拘谨了。虽说在亲姐姐家里,还是规规矩矩坐着。见我进来,才露出一丝笑意。
“小舅,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们,外公外婆呢,来了没有?”
老妈笑道:“你外公外婆没来,小舅是来交稿的。”
“交稿?”
我不明所以。
“县里不是在搞征文活动嘛,你小舅也写了篇稿子,想找你爸修改润色一下。”
老妈看似是在向我说话,其实不断拿眼睛瞟老爸。
我就有些奇怪,平日老妈可不是这样的。
“成林,我说过了,你这篇稿子,我不能看,也不能提意见,更不能修改润色。”
老爸抽着烟,很严肃地说。
“嗯,我知道呢。”
舅紧张地应着,手里捏着几张稿纸,都被汗浸湿了一小半。
原来是这么回事。
征文活动由严玉成审定之后,在主任会议上一致通过,以县革委的正式文件形式下发各区、公社和县直机关,立即便掀起了轩然大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大好机会。文件上可是写得明白,优秀的征文不但可以推荐上省里和地区的报纸发表,作者也可能被借调成国家工作人员。
这在向阳县,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若搁在以前,兴许大家都还抱着些怀疑的态度,觉得不大可能有这样的好事。但现在却没有一个人怀疑。要知道,如今县里的一二把手,就是靠写文章破格提拔起来的。于是但凡识得几个字的人都心痒痒的,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甚至有些人明知自己肚里没几两墨水,也硬着头皮东拉西凑地弄出一篇所谓的文章来交了上去,那是寄希望于万一。万一自己运气好,祖宗显灵,愣是被县里的领导看中了呢?岂不是时来运转,一跃登了龙门?
舅可是正经八百的高中生,存了这么个心思理所当然。
在一般人眼里,小舅子写了篇文章,找姐夫修改润色一下,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但老爸作为这次征文活动的最高仲裁者,却不好开这个先例。若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家伙利用起来,向上面打个小报告,老爸声誉受损还在其次,怕是会影响整个征文活动的效果。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我马上有了主意。
都说娘亲舅大,小舅这个忙可不能不帮。
“小舅,我帮你看看。”
我一边咬着雪糕,一边朝小舅伸出右手。
“小俊!”
老爸严厉地喝止,看了老妈不愉的脸色一眼,叹了口气。
“关键不在你小舅的文章写得怎么样,关键在于他是你小舅。如果他的征文入选了,别人怎么看我这个宣传部长?”
“这么说起来,就是成林的文章写得再好,也绝对不能入选了?别人家里都是朝廷有人好做官,你倒好……”
老妈更是不愉,气忿忿地道。
舅比老妈差不多小了二十岁,我知道老妈对这个幼弟的痛爱,如同大姐对我的痛爱一般无二。
我笑道:“爸,内举不避亲啊!”
老爸叹道:“你知道内举不避亲,人家可未必知道。”
眼见得老妈又要生气,我忙劝道:“妈,别生气,小事一桩!”
老妈气结,怒道:“小事一桩?这可是关系到你小舅前途的大事。你怎么也跟你爸……”
“跟我爸一个德行是吧?六亲不认!”
我笑着打断老妈。
“难道不是?”
老妈气哼哼的。
“当然不是。老爸是裁判,这怪不得他,裁判不能徇私。我是裁判的儿子,也要避嫌。可是省报呢?《宝州日报》呢?这些报纸老爸可管不着。”
老妈不解:“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只要小舅的文章先在《N省日报》或者《宝州日报》上面发表出来,岂不是铁定要入选?别人再有意见,也得憋着!”
最新网址:xiashuk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