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书,这场事故好像就是意外中的意外。保险公司的人也到了,她连对方说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签字。她这几天一直都在签字,用她的名字签下他人人生的结局!
几天后在医生无数次的暗示下和住持的欲言又止下,她知道该送爷爷离开了,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执念让爷爷毫无尊严的活着,她应该让他体面的离开,她用自己的名字签下爷爷生命的完结。
那天,她等所有人和爷爷告别完,她拒绝王鹤逸的陪同,她独自走进去。
她坐在病床前帮爷爷整理着头发,“爷爷,我要送你走了。”
“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我啊,舍不得你啊。”
她看着带着呼吸面罩的爷爷,他全身都插满了管子,她不敢揭开被子看。她知道那是爷爷满腹苍夷的身体。
“说好看我成家,怎么就失约了?”她脸颊贴着爷爷,语气无尽的不舍和温柔。
“爷爷,你走了之后,再也无人会像你这样对我了。”她贴着爷爷的脸,眼泪滑落,她的语气却像是以往那样软糯的撒娇。仿佛如同和爷爷再讲悄悄话。
“爷爷,你经常入梦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爷爷,你去天堂可千万别忘记你孙女还在人间。”
她抬头将自己的泪水从爷爷脸上擦掉,“小老头,一路走好啊,不用为我操心了,我会好好的。”
王念安说完就亲手摘掉了爷爷的呼吸面罩,仅仅一分钟医生就宣告了爷爷死亡,那刻她的世界彻底沉入海底。此后她夜夜难眠,夜夜梦魇,夜夜反复沦陷那些黑暗漩涡里。
住持拿着寿衣走进来给好友准备给好友换上,他望着王念安眼中不再有往昔的光芒,只余下一片深邃而空洞的灰:“安安,出去吧。”
王念安被王鹤逸扶着走出监护室,她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王鹤逸几次呼喊她,她恍若未闻只顾往前走。
往后她亲眼看见爷爷也变成了骨灰盒,她抱着爷爷的骨灰盒,她感觉轻飘飘。小时候背着自己的爷爷,接她放学时会给自己带各种零食的爷爷,陪自己到处参赛的爷爷,动不动就给她爆栗子的爷爷怎么就变得轻飘飘?
她抱着骨灰盒,绝望如影随形,侵蚀着她每一寸灵魂。泪水,或许早已流干,留下的只是无尽的干涸与苦涩。
住持给爷爷做了法事,王鹤逸和表婶看着表叔和王念安两人都担心不已,特别是王念安这几天都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吃饭睡觉守灵烧纸。她眼神永远是空洞的也不主动说话,整个人站在那里随时都像要碎掉。
王鹤逸见她连二爷爷下葬都没有别的表情,她亲手一铲子一铲子把坟堆垒起来,亲手把她的爷爷埋葬。
短短十天时间她就成了户口薄的户主,背后无人的孤儿。
她心已经麻木到极致了,安葬完爷爷当天的傍晚,她和王鹤逸并肩站在台阶上,她看着那棵随风掉落黄叶的银杏树,脑中走马观灯般想起和父母、爷爷的过去种种,“冬天,叶落了”
“什么?”王鹤逸这是几天来第一次主动听到王念安说话,她沙哑的声音让他听不清,他转头望着她“姐,你说什么?”
“叶落了!”这偌大的后院,再也见不到爷爷了,王念安心生无尽的绝望,最爱她的人,她再也见不到........她总说着不在意结局,其实却最在意结局,总说珍惜当下,可她最在意以后。
王鹤逸看她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的银杏树,他刚准备说话就见王念安一头栽倒下去。“姐!”王鹤逸惊慌中抓住她的衣服,阻止她滚落下台阶,他手足无措的抱着王念安大声喊人,“爸,妈,你们快来啊。”
“我姐出事了!”
表叔和表婶还有住持听到王鹤逸惊呼声,连忙跑出来,表叔跑到王鹤逸面前看着他怀里失去意识的侄女“快,抱起送医院,我去开车。”
王鹤逸听到自家老爸的话才反应过来,抱着王念安就往道观外面跑。住持和表婶跟在身后,一行人匆忙的把王念安送进医院。
一行人坐在外面等着医生,他们听着医生说着检查结果得知只是疲劳过度和营养不良才放心,这时医生想起刚才的体查“病人肩膀是不是骨折了?”
“没有啊。”王鹤逸下意识就回应着医生的问题。“她最近都和我们在一起,没骨折啊。”
“她肩膀缠着三角固定带,应该是有轻微的骨折现象。”医生把刚才体查的结果告诉了他们。
医生的话让王鹤逸气的踹起“狗地雷,这么多天真的一声都不吭!”他想起她今天还铲了那么久的土。
其余三人互看一眼,只剩下叹气,她从小就这样,遇事都自己扛着,苦自己也不愿麻烦别人。
王念安亲眼见到自己在病房醒来,对,她亲眼看见自己醒来.............
她看着表婶在她昏迷的时候抹眼泪,见到她清醒又喜悦的拉着她的手。
她看着王鹤逸对她抱怨,说她骨折都不告诉他,说她不讲义气,她看着住持和表叔担忧的一直望着她......
她看着病床那个语气平静回应对方的自己,那她是谁?她感觉自己脚不沾的看着他们,全身感受不到身体重量,就像和他们隔离着屏障。
她又会突然变成病床上的自己,她在医院待了一周,她经历过两次这个过程,她这才反应过来好像病床那个是自己身体,而悬浮着的这个是自己的灵魂?
她悬浮着的时候能清晰的看到、感知到身体产生的反应,但是却没办法阻止。她回到身体的时候她也记得她悬浮时经历的一切。
她隐隐得出结论,她精神出问题了,她从拔掉爷爷呼吸面罩的那一晚开始,她每晚都会被经历无数的梦魇,在梦中反复经历这一年的阴暗时刻,梦里真实的触感和现实经历让她以为自己又回到那些时刻。
王念安在医院这几天,手机早就关机了,钱老和肖绥铭都快找她找上火了!钱老听着电话那边的“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孽徒!你气死我得了。”他看着微信,孽徒前几天发消息说她出去玩一段时间,这旅游到那个深山老林去了?
“肖绥铭,你联系上师妹人没?紧急电话打了没?”钱老在办公室吹胡子瞪眼。这孽徒能气人也能哄人。
“紧急联系人也关机了。”肖绥铭这都十多天没见到小师妹了,他上次问钱老,钱老说她撂挑子旅游了,他当时好一阵羡慕,可现在联系不上人,钱老都快把他骂冒烟了。
他这个小师妹真的把整个学院都卷飞了!
钱老捂着脑瓜,现在整个学院都在找他要人,他连人都找不到。这孽徒自己投了国际期刊,他的邮箱每天上百封的邮件,他平日都是交给王念安打理,这不是想着她出去玩了,自己才打开邮箱查阅。他前两天看着在邮箱躺了几天的未读邮件,他记得他这几年都没投过顶刊了,他当时点开邮箱里的未读邮件都懵了,这不是王念安嘛!
这下整个学院都轰动了,钱老当时看着电脑激动的老泪都出来,这本期刊的含金量在整个世界都数一数二,多少人一辈子都写不出一篇大小子刊,她居然以一作身份入选了正刊了,这可是国际顶级期刊了。虽然不是纯数学界四大神刊,但她这一篇就已经抵过她以往所有的期刊,何况她还有多篇sci一区的论文在手。
当时钱老激动的给王念安打电话——“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现在这都第三天还关机,这孽徒是上天入海了吗?
钱老那边着急上火,檀健次这边也快上火了,他最近这十多天几次梦见她,每次醒来都无法回忆梦境了,只记得她站在那里不说话,整个人都显得孤零零。她这都十多天没回来了,手机还关机了。他每天都担心她是不是身体又不好了。现在北京又刚出现疫情了,他父母都到北京了,如果疫情在严重下去北京可能要封控,到时他只能让父母提前回北海了。
“健次,安安还没消息吗?”檀妈妈见自家儿子坐在沙发上一直看着手机。
檀健次听到自家老妈的话才回过神,“嗯,山里没信号。”
“她现在已经开始涉密了吗?”儿子虽然没明说,檀爸爸自己也会涉及到部分机密,所以能从只言片语中大概猜到王念安在做什么,何况上次他就得知王念安读研开始就进了国家级实验室。
檀健次瞅着自家老爸,调侃道:“家属保密哈!”
檀妈妈看着有说有笑的父子俩,想起檀爸爸的工作又联想到自家儿子和王念安以后的工作,这家以后不会只剩下她留守后方吧?
“哎呀,健次,你看着视频好看吗?”想到这里的檀妈妈翻出手机里的收藏夹,递给儿子面前。
檀健次转头看向自家老妈的手机..............好白的大胖小子!
王念安出院后回到表婶家里才把手机充上电开机,她昨天已经给表叔表婶说她这两天回北京处理点事情在回来,她要回去找一趟金姐。
爷爷的遗物她没收拾,她那几天都住在爷爷的房间,她怕那些物件收拾之后她就找不到爷爷的气息和存在的痕迹了。
她打开手机见到上百个来电提醒,大部分都是师兄和钱老,檀健次也给她打了很多个,她没有按照以往的习惯第一时间给檀健次回复过去,而是先给钱老回了电话。“王念安,你取经取到那里了?这才知道给我回电话。”电话刚接通就是钱老中气十足的大嗓门。
“手机坏了,才修好。”王念安随口扯了一个理由“钱老,什么事?”
钱老正在中科院主持会议,手机振动他原本是打算挂断,结果看到是自己那个消失的孽徒,他赶紧挥手示意一下大家暂停会议,自己匆忙走到门口接听电话,他此刻听着那边平静的语气,这孽徒难道修身养性了?平常不回怼几句她都不带消停。“安安,你是不是遇到事了?”钱老越想越狐疑。
“钱老板,我只是为我的修手机花钱伤心呢,别瞎想!谢谢”王念安将话说的抑扬顿挫,掩盖自己麻木的情绪。她现在懒,懒到连说话都不想说,也懒到不想动,她的力气只够她呼吸。
钱老听到那边搞怪的话才放下心来“孽徒啊,不对,爱徒啊!”
“你真给我长脸啊,你那篇国际期刊入选了!”钱老第一次滔滔不绝的夸奖王念安,脸上笑的像花一样灿烂,听的旁边几个人眉头紧锁,这还是那个不怒自威的钱老吗?
王念安仰头看着天花板,要是在十多天前她肯定会抱着钱老跳恰恰舞,现在好像都那样了,没意义了。
“记得给我奖励哈,”她按照以往的风格,对着电话那边的钱老说道。
“爱徒,啥时候回来啊?”钱老温柔的声音一出,旁边的人都打哆嗦,来自魔鬼的温柔。
“快了,大后天就回来了。”其实她明天就回北京了,王鹤逸现在是工作和家里两头跑,只要结束工作就赶回来陪着自己,她每天都要强打精神陪着他们演演戏,让他们别担心,让他们相信自己正在慢慢变好。
钱老听着爱徒大后天就回来,要不是最近北京有疫情了,他肯定大办一桌给她庆功。“行行行,到学校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哈。”钱老兴高采烈的挂断电话,转身就看见背后一群见鬼的表情“你们不准备接下来的会议,听我打电话?”他又瞬间恢复了那个德高望重的钱院士。
会议结束后大家看着心情不错的钱老纷纷询问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喜事啊。“没啥喜事,就是我最小的学生,论文入选顶刊。”语气淡淡的说完就哼着小调,迈着轻快的步伐出了会议室。剩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大家都心想钱老最小的学生还没毕业吧?王念安?顶刊?好炸裂的消息!
钱老这几天走在北大的校园,特别是走在学院里每个人教授见到他都要说一句“恭喜恭喜,名师出高徒”这篇论文都足够让王念安毕业就直接留任本校,现在名师在这里,高徒却不见了。
她手机开机当天她就看到大家的恭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话在她这里得到极致的诠释,她现在只觉得这个世界十分的喧嚣和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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