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方法,在她刚刚到达养父母家时,养母就经常这样安抚梦中尖叫哭泣的她。
她记得,她每次都会在这样拍打的节律中平复下来,进入真正甜美的梦乡。
可是李惑却醒了。
那是一种什么的眼神呢?
清醒,警惕,审视。
像是山中落单的野狼。
这根本不像一个刚从噩梦中醒来的人。
但很快,那些情绪就像是滴入水中的墨迹,飘散成丝丝缕缕,分辨不清了。
梅瑾萱慌忙中想要起身,但是旋即她的手就被李惑抓住。
“别走。”
男孩的声音还有困意的低哑。
而后,他把头更近地靠向梅瑾萱那边。
脸埋在被褥里发出闷闷的声音:“继续。”
在这一刻,梅瑾萱好像听出了依恋。
她没有犹豫,半靠着继续轻拍李惑的后背。
感受掌心下,哪怕隔着层层衣服都能摸到的男孩凸起的脊椎和肩胛。那一夜,梅瑾萱的心里是怜惜的。
就好像她身边的不再是能决定她生死、高高在上的主子,而是跟她一样的可怜人,她的弟弟。
多年后,梅瑾萱每每再想起初见李惑时的场景,都为自己的单纯愚蠢好笑得无地自容。
......
啪。啪。啪。
梦中同样的节律穿越十余载的光阴,响在如今的承乾宫内。
梅瑾萱迷迷糊糊醒过来,她记不清梦到了什么,但她感觉到有一种恐惧摄住她的心,让她想叫喊,想呻吟。
她张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无神的眼睛想看清坐在她床边的人,但昏沉的头脑和昏暗的光线却让她眼前只有模糊一片。
梅瑾萱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擦过她的眼角,似乎抹去了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地把那双手死死抓住,就像抓住她曾经失去的所有东西。
不可言说的过往,恩重如山的养父母,素槿、德贵、月琴...在宫中曾经的朋友们,以及沈星辰。
痛苦快要将梅瑾萱溺毙,她喉咙里发出求救的呼唤。
然后,她听到被她抓住的人叹息一声,他说:
“睡吧。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听到这句话,梅瑾萱终于安定下来,她像是踩到了坚实的地面。而后她重新闭上眼睛。这一会她真正进入到无梦的黑甜睡眠中。
......
梅瑾萱真正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素雪去倒水,素晴则是用手试探梅瑾萱的额头。
终于不再发热了,甚至因为出汗,有些凉。
素雪把温热水端过来,给梅瑾萱喝了一口,剩下的被梅瑾萱捧在手里取暖。
看到梅瑾萱眼睛明亮,精神许多的样子,素晴素雪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
素雪帮梅瑾萱更换寝衣,擦拭身体,素晴抱了一床新的被子过来。
梅瑾萱看着她们忙前忙后,心中回想起病中做得“梦”,心中纠结半晌,最终忍不住问出来:
“这两天,有人来看过我吗?”
素雪素晴动作一顿,互相看了一眼。她们明白梅瑾萱这是问得皇帝。但是她们理解到的和梅瑾萱的真实意思还是有偏差。
再看看梅瑾萱那依旧带着病气的小脸,素雪素晴脑补更多,也更心疼。
素雪温柔地给梅瑾萱压压被角:
“陛下这几日政务繁忙才没来得及来看娘娘,娘娘只管安心养病。”
梅瑾萱眼看自己在她们心里,就要变成深宫怨妇,渴望帝王怜爱的形象,张张嘴想辩解,但素晴的话更快,把她的话堵了回去。
“娘娘不知道吧。陛下知道娘娘病了,连我和素雪的责罚都减了,最后只打了十板,还不是怕娘娘没有贴心的人照料。所以陛下肯定是顾念这些年和娘娘的情分的。就算现在还生气,想必过段日子就好了。”
梅瑾萱被说得一愣,她咀嚼着那两个字:“情份......”
像被什么东西触到了心弦,她突然没了辩解的心思,只是嘲讽一笑,摇了摇头。
“情份是有,但将全部都压在帝王的情分上,那才是真真的傻子。”
不知是不是这几天发烧脑子糊涂了,一时没忍住竟讲心里话勾了出来。
素晴的动作一滞,抬头疑惑地看向梅瑾萱。
梅瑾萱看着素晴的脸,目光深深好似带了点悲哀。
“我还记得当年陛下养到齐昭仪膝下后,齐昭仪曾经教过我——情份这东西总有一天是会被消磨干净的,但利益,永远不会。”
“娘娘......”素晴怔住:“娘娘何必如此自轻,您与陛下那么多年的相扶相持,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梅瑾萱侧头眺望窗外,好像在回忆,却又眼神空空。她叹了口气。
“是啊,与陛下的情份还是有的,不然又怎么轮得到谈利益。”
素晴还想说些什么,但被素雪眼疾手快地拉了一下,把话咽了回去。
梅瑾萱闭上眼睛,看起来疲惫极了。
梅瑾萱心里也清楚,她往日的“恃宠而骄”,其实跟淑妃别无二致。只是淑妃仗着的是陈家的权势,而她...依靠得是陛下。
她与陛下不是没有情分,但她更是陛下手中的刀,是他用来制衡后宫的工具。而上位者,又怎么会容忍一把刀违背自己的意愿,产生自己的“心意”呢。
她这次能平安过关,自觉靠得更多的不是与帝王的情分,而是拿捏了陈家真真实实触犯到的帝王的利益。
梅瑾萱听过一句话,只要利益一致,血海深仇都能相濡以沫,刀山火海亦能如履平地。
......
一直到皇后丧礼办完,梅瑾萱也没能彻底康复。期间皇后的婢女芳若来给她送过东西。
是几十幅字,和一幅画。
字写得都是同样的内容——冬日可爱。
而画则是那幅雪林落簪,那簪子和梅瑾萱头上戴的一模一样。
送完东西,芳若回到坤宁宫便自尽了。她说她这条命是皇后从尚食局管事嬷嬷手里救出来的,现在她追随皇后而去天经地义。
梅瑾萱听到消息后,久久没有说话。
那天之后,她再没有踏出过承乾宫一步,连皇后葬入皇陵那日都没有出面。她只是坐在院子里那两棵缠绕在一起的榕树下,看着空中北飞的鸟出神。
皇后和淑妃的丧仪是结束了,但是前朝后宫的暗涌却从不会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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