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州心想世间自己没见过的辛苦实在太多,活着的时候受尽压榨,死了、成精了,也得进着草台班子式的地府当牛马。
任劳任怨地拉着车继续沿着地面上的砖石小路走,浓雾不散,像围在四周高高的墙,少年悄声说道:“师傅,地府还有花园?供阎王爷散步锻炼的?”
颜琮之摇头:“本应是十殿阎罗,判决完毕便可投胎或者受惩,未曾听说过什么花园。”
倪阳州也懒得再琢磨,只想着赶紧去会会这阎王爷。
又走了半天,绕过一堆灰石,忽见到一片连绵的纸山,高高低低望不到边,黄白都有,且因着浓雾,看起来山如海浪,无边无际,不知到底有多少。
倪阳州低头捡起几张,都是铜钱元宝,后刻大字“十万万两。”
虚标这么严重?一个金锭大小放在人间不过几斤,这里得夸大这么多,没人管管?
师徒二人顺着纸上一路前行,路上碰到不少幽魂,一个个神情麻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几个穿着士兵的衣服,面前放着一堆堆的黄纸,手指上下翻飞,只是不停地折着纸钱。
二人路过,几个靠着纸山边缘的幽魂边叠边鞠躬,恭敬道:“黑爷好,白爷好。”
神情中惧怕多过尊敬,眼光垂着,半点不敢多看。
这下知道州县里失踪的人都到哪去了。
倪阳州模仿着之前黑无常的秉性,倨傲地一抬头:“赶紧折,别想偷懒!”
几人诺诺坐下,半点不敢耽搁手上的活计。
倪阳州看着没人再往这边瞧,又蹭着师傅近些:“师……我模仿得像嘛?”
颜琮之虽然能施法变形,但的确不如自己的徒弟能模仿声调语气,一路走到这来都没被拆穿,点头道:“像。”
倪阳州又忍不住露出了虎牙。
师傅虽然惜字如金,但还是很好的,这不,就很愿意夸我嘛。
颜琮之看着少年的背影,觉得多夸夸弟子也好,当初那个在烈火光影中孤独杀狼的孩子,也不过是个才满十岁的活泼少年而已。
年轻的道士没什么当师傅的经验,但他凭着自己关门大弟子的表现,觉得自己这师傅当得不错,回去可以和观眇交流交流心得。
一段看上去好似通往幽冥的道路让师徒俩走出了踏青的心情。
终于绵延不断的纸山到了尽头,师徒二人见到了个门头极为阔气的大宅子,上挂着牌匾,却空无一字。倪阳州试探着敲了敲门环,却没有人应声。
还欲再敲,黑色的大门自己慢慢打开来,原来根本没挡。
倪阳州把门推开些,一路往里走是个四进的大宅院,连两侧小房都建得极为漂亮,少年打眼一看,就看见临廊上都是镂空的木雕。
院中摆设更为奢华,名人字画、宝玉珊瑚,堆得到处都是,处处都有,间间得见,就是一个人都没有。
倪阳州一路看过来一路啧舌,这院子的金银财帛怕是比起皇帝的私库也不遑多让。
来到最后一进院子,倪阳州鼓起勇气,看了师傅一眼,猛地推开大门。
满院子翡翠雕成的兰花,枝枝朵朵簇拥在一起,灼灼令人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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