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与我分开。”
曾国藩忙说:“泽儿,先生回家办事,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先到娘那里,背书给娘听。啊?”
纪泽泪眼婆娑地看看冯树堂,恋恋不舍地低着头走出了屋。“唉,这孩子怪让人疼的。”冯树堂说。
郭嵩焘看着地上的行李:“冯兄,说走真的就走了?”
冯树堂道:“唉,离家三年了,家中老人和孩子,也着实放心不下。回去安置安置,过两年我再回来。”
曾国藩心情沉重道:“心里牵挂着家人,那就回吧。下次会试再来。”
冯树堂看着曾国藩道:“涤生,泽儿的学业...”
“树堂兄放心。我已和李竹坞见过面,他人很不错,庚子科举人,是咱永顺府的。这次会试落榜正想在京城找个差事。”
冯树堂点了点头:“那就好,纪泽这孩子是块好料,知道我要走,专门跑来再给我背一次书,背得我心里直落泪。千万找个好先生带他。”
曾国藩说:“泽儿这孩子比较重感情,过几日也就好了。树堂兄,明日我一早要坐班,上午不能送你,你弟妹和伯琛都在,他们送你上路。”
冯树堂哀叹一声:“嗨,就几样行李,车到门前接着也就走了,谁都不用送。你带的东西和信,到了长沙我会交给国荃和国华两个老弟。还有伯琛的信,我会亲手交予你的家人。大家保持书信吧。”
郭嵩焘两眼含泪道:“唉!你回吧。小弟眼下还没想好未来三年怎么打发。”国藩纠正道,“哪里是三年,今年恩科已经过去了一年,两年而已。”
郭松焘忙说:“对对。是两年!”
冯树堂说:“伯琛,依愚兄之见,你就留于涤生府上继续啃读吧。你底子那么好,只是运气不佳,京城才华云集之地,你跟着涤生,定会开阔眼界和学识。两年很快就到,下次会试,我断你伯琛榜上有名。”
郭嵩焘苦笑道:“小弟可就借老兄金口玉言喽!”
曾国藩看着二人难过道:“明日,我那两个学生也要返乡回川。唉,你们都回吧,两年后大家重聚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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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上,倭仁正和国藩在公事房说话,只见国藩莫名其妙道:“前几日,我在长沙会馆还见到镜海先生,不曾听他提起此事啊?”
倭仁说:“昨日与镜海先生会面,先生亲口说,要奏禀皇上乞假还乡。”曾国藩犹豫片刻,“艮峰兄,晚上,我们同去先生府上如何?”倭仁点头道,“好,就此说定,酉时三刻,我们镜海先生府上碰面。”
二人正说得热乎,突然,院里传来宣旨官的喊声:“圣旨到!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曾国藩接旨……”
国藩和倭仁对视下眼神,匆忙跑出屋跪在院里:“微臣接旨。”宣旨官高声朗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即日起,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曾国藩,转补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钦此!”
国藩简直不可思议,刚被提了右庶子,突然又补了左庶子,难道此是梦境?国藩忘了接旨,跪在地上苦思冥想着。宣旨官提醒道:“曾大人,接旨谢恩哪?”
国藩这才醒过神来:“臣领旨,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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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新的夜晚。国藩在灯下将写好的一封封家书刚刚收拾好,李鸿章敲门进来:“先生,您方便吗?”
“哦,少荃!来,坐下。”
李鸿章坐其对面,国藩将家书放在一边,拿出少荃的文章说道:“我正要写完信找你。少荃,你的几首诗和这篇文章,我是下了功夫看的。”
李鸿章笑道:“还请先生多多指教。”
曾国藩发布正见前,先和李鸿章打了个招呼:“少荃,我先请你,将期待我对你诗文作出高评的心劲放下来,我们心平气和地谈。”
李鸿章舒了口气道:“好。”
曾国藩说:“知道我为何这么说吗?”
李鸿章摇了摇头:“请先生明示。”
曾国藩道:“少荃,若你我不相识,不知你是刚刚落了榜而写下的这些诗文。我会被你的雄心、鸿鹄大志而拍案叫绝。但是,我知道你书发诗文的心理背景。”
李鸿章脱口道:“先生是说,少荃是在仰空发泄内心不屈?”
曾国藩语重心长道:“少荃,你人是自由的,没有身陷囹圄,我不明白你呐喊什么?看诗文,我不看你华丽的辞藻,我要看你内心的张扬。你在张扬什么?无论你的诗还是你的文,从头至尾,我看到你被功名二字禁锢了心灵,你将功名二字锁住了心窍。少荃,读书和功名没有必然的关系,有人读一辈子书,和功名二字也毫不相干。”
李鸿章纳闷道:“先生的意思是?”
曾国藩沉重道:“大清,每三年一次乡试,各省几千名秀才中,才选拔出那么几十个举人;而来京会试的几千名举人中,有的曾参加多次会试,其中,不乏有年过半百的博学鸿儒。贡院里群星斗艳,他们只有比自己更强,没有比自己更差。我这么说,你赞同吗?”
李鸿章点了点头道:“我赞同。他们的确个个学问了得。”
曾国藩直言道:“那么,凭什么你就不能落榜?你爹,我,伯琛,树堂,都不止一次落第。韩愈,柳宗元,又何尝不是?你见谁志冲云霄,落榜了去怨天高?运气固然重要,但学问是第一。不要把功名二字放大到心无所属,否则,即使侥幸得中,亦会迷失人生方向。”
李鸿章的语气委婉了许多:“先生所言,倒是教少荃惭愧。”
曾国藩回忆道:“记得,我在岳麓书院读书时,山长欧阳先生常常教导弟子,如何掌握学问,钻研学问,如何以圣人之学说,齐家治国,经世致用。功名不单是科举得第,功名更不是空洞的名誉。当你会试中榜,进了翰林院,更会感觉自己一日不读书,便随时会被人才大浪淘去。少荃,读书发奋绝非一朝一夕,而是一生一世。唯有真才实学,方能胜任功名二字。我劝你从云端落下来,踏踏实实地做三年学问。三年后,你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总会有所获得。”
李鸿章低声道:“先生教训的是,我会牢记先生教诲,今日起,扎扎实实做学问,不再为落榜熬灯费神。”
曾国藩点头一笑:“少荃,你的文章我做了圈点,你回屋,用心琢磨琢磨我的建议。就你文章而言,典故搬运自如,着笔大气。可见你腹中才华横溢。希望以后习文,学会切中时事要点,借古绘今,运用更加得体。”
李鸿章忽然振奋道:“先生,我懂了!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现在就回屋修改。”
国藩又拿起桌上的几页文章:“别急着走,把你哥的文章也带过去,你们一起多交流。”
李鸿章说了声:“好,待我们修改后,再请先生指教。”
国藩淡淡一笑:“踩着地走,别飘着出门。”少荃跺了下脚,“是!先生!”国藩望其背影一笑,“真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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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钰正在卧室铺床,见国藩走了进来,忙走到外间,说:“国藩,来,我们坐下喝杯茶。”国藩一屁股坐下,对妻子玩笑道,“哈,平日都是我请你喝茶,今日,何来得兴趣专门请我喝茶?”
秉钰勉强笑了笑:“国藩,我怎么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去年,你连升了四级。今年,刚刚会试完又拨到右春坊任右庶子,还没十几天,又转补左春坊左庶子。这接连不断地加官加职,会不会欠妥啊?”
国藩闷头笑了下:“欠妥不欠妥,不是我能左右的。官职加得多,就多做事呗。”
秉钰忧心道:“别人都不曾这样,我担心你飞得高了,枪打出头鸟,遭人嫉妒。”
曾国藩淡然一笑:“我坦荡做人,谨慎做事,一个五品官有何可嫉妒?”
秉钰郑重道:“国藩,我说的是心里话。”“放心吧夫人,我只会给你争得荣誉,绝不会在官场上给家人惹来半点烦恼。”
秉钰说:“你把握好自己,差任上千万别出了差池,让人家说闲话抓尾巴。”曾国藩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夫人劳心了,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我。”
秉钰解释说:“不是怕你官升得快,得罪人吗?”
曾国藩直言道:“夫人是多虑,皇上派差我岂能抗旨不遵?好了,不说这些,书房桌上有几封信,明日一早,你让周升发了去。”
秉钰问:“刘蓉的信吗?”
国藩点头道:“嗯,还有,我将升官的事禀报给爷爷和二叔。另外,我想让几个弟弟来京读书,为父亲分担些负担。”
秉钰说:“家里四个弟弟,加上壮芽五个,让谁来呢?”
曾国藩道:“不管谁来,家里五个学生,我是大哥,负担一个是一个。总不能都放在爹的身上。”
秉钰顺口道:“那就由爹做主好了。”
曾国藩点头道:“我也正是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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